举目不见天、俯首不见地，四周里都是单调乏味的一片白蒙蒙，但又不是空旷冷寂。

一圈圈、一层层，由看不清楚大小，在小范围内重复着布朗运动的灰黑色微粒堆叠成的涟漪，在天地间随意荡漾，时而交织为鸟兽鱼虫之形，时而勾勒出人物轮廓，巧妙地营造出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观感——说真的，曹少卿有生以来都没有见过几次这样的大场面。

前一瞬不是还在为拯救熊孩子，豁出性命死斗吗，为什么突然到了这莫名其妙的地方？

饶是最近经历的稀奇古怪事件已经很多，这种“眼一闭一睁，十几天过去了”的茫然懵逼感……好吧，先前当吃瓜群众旁观周盛德、铁彦之大战时，似乎也有体验过那么一回。

不过，随着实力的提升，这次他倒并不至于和上回一样，满头雾水连处境都搞不清楚。

只是稍微将记忆回溯一下，他便弄明白了事实真相——即使身在“胎盘”中，五感被迷惑时感受不到，事后整理记忆时，也能清晰感受到那种融入天地的迷醉，以及事实上肌肤溃烂、腐蚀的剧痛。哪怕很清楚现在这个坎已经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品味时依旧后怕不已。

【啧……又被摆了一道！魔门的这些兔崽子，玩起心眼儿来倒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阴险。】

——好吧，他曹某人可真是没有那份心眼。最重要的是，因为对魔门法术全无了解，就算吸取再多的经验教训，遇上另一种全新的算计时，依旧是一个照面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所以，现在莫非已经死了？好像又不是……虽然身体确实不具备实体，但偏又还能清楚感受到自身经络血脉的“存在”，好像动念就能复现出来似的，是昏死后在梦中清醒吗！？】

因为艾米莉亚、德拉克斯和莱茵兰多次明里暗里的“帮助”，再加上源自穆德的，现在意想不到发挥着作用的知识，曹少卿很快确证了自己精神上的清明，然后开始检索起环境。

“小曹！小曹！小~曹！你东张西望地在看什么呢！老师喊你去办公室哩，还不快走！”

“听没听说，上次你作文竞赛得了一等奖，学校要发个滚动条表扬你！还不快过去领奖！”

耳目所触，四周所环绕，最接近自己的那圈轮廓，看体型大约只是群半大孩子。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尽管这个情况下看不清他们的五官，但“面对面”时，曹少卿却仿佛能清楚感受到道道或羡艳、或嫉妒、或崇拜、或鄙夷的视线，热辣辣灼得自己生疼。

虽然是很模糊的一段记忆，但仔细回想，毫无疑问，他们说的，都是些令人怀念的话题。

——在升上高中，课业内容接触到立体几何及电磁感应前，他倒确实也曾是个不大不小，所谓“别人家的孩子”，在父母的长期言传身教之下，保持着良好的学习和生活习惯，体育优秀、学习优秀，一度也热情、开朗、大方、真诚，信用二字几乎直接写在了脸上……

但是，随着步步向前，那些团团包裹自己的人形却一哄而散，如大群被驱赶着的苍蝇般，变成了纷飞的雪花点，在更远处重新堆叠成姿态、体型完全不同，和先前全无关系的人影。

“哼哼哼！横什么横！不知道今天是愚人节吗！？是被作弄的人自己太蠢不好！连风油精的味道都闻不出来，活该你坐一屁股！怎么，还瞪眼？是不是还想和我们打一架啊！？”

“瞧瞧，瞧瞧，就是那个开不起玩笑的不良！我听人说啊，就为别人开了个一个玩笑……”

小有些出众处的角色，有时并不一定得到拥戴，也有可能会遭到诋毁、排挤。区别仅在于，这个出色的人，是能将自己的才能转化为人望，还是会因为不善做人，而搞得举目皆敌——也就是因为完全不擅长应对这种局面，曹少卿才从幼时颇为开朗的人变成了闷葫芦。

大概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曾经那个上课把手举到指天高，让老师喜欢的乖乖牌好学生就彻底不见了吧？他变得疑神疑鬼，开始迷信起腹黑学和人性本恶，一度还差点患上中二病。

对受害妄想症而言，身边冷清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不是么？又不是别人爹妈，负有管教他们的责任。想交流也好、想放松也好，和真正的朋友去做就行了，何必在乎那些本不过是点头之交路人的感受？最多不过，在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时，再直接用拳头怼回去。

似乎确实也有不少人因为这个挨揍了。虽然在之后，自己也因为“胡乱向普通人使用暴力”的原因，被老师狠狠训斥几顿……但是，因为方寸拿捏得还好，至少没找家长不是么？

这样想着，曹少卿若无其事地继续向着前方迈步，从主观上无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音。

“哎哟哟，那篇文章怎么讲的来着？伤仲永啊伤仲永！果然是小时聪明，大时未必呢！”

“啧啧啧，还整天装模作样趟步子走拳法，以为自己是姓郭啊？就他这文化成绩，我看他将来也只好上扩招，或者职大啊。这高中三年时间，怕不是白花了。悲乎矣，斯可痛哉！”

阴阳怪气，惺惺作态的人自然是有的。总有些醋酸喝多的人，在熟练掌握了运用语言暴力的本领后，就不甘寂寞——尤其在他们发现妄图动手动脚会被毒打一顿后，剩下的选择也就只有逞口舌之利了。一条三寸不烂之舌骂死王司徒的诸葛武侯，崇拜者其实还蛮多的。

再加上，那段时间的曹少卿确实是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嫌疑：淡漠寡言、不近人情，学习成绩上上下下玩着滑滑梯，体育虽然在本校区内还算是鹤立鸡群，但放诸更大范围内的话，也并不显得多么出类拔萃……总的来讲，似乎还真就是个“泯然众人矣”的典范。这便也为他们的造谣生事，提供了更多的“实证”，让谣言变得好像有鼻子有眼、头头是道。

PS:哦~多么情真意切的黑历史章节啊！它们奠定了亲儿砸变强的基础！（大概一砖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