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股力量中，一马当先的自然是司徒千钟的剑意。

摧破一切的万丈剑华，不仅利，而且快。

仅仅是地面上“剑柄”带起的些许余波，都能于瞬息间轻松剿灭一城之敌，可知这一剑何其可怖！

【但是，比起凌厉，这一剑倒不如说……嗯，应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才更加贴切呢？】

在铁彦之“眼”中，这道剑华自然同样是流星经天，堂皇明耀到无与伦比的地步，但在他意识、神念感知之下，近在咫尺的剑锋，却出奇地蕴着种慢到拖泥带水的意境，磨磨蹭蹭、唧唧歪歪，简直就像是蚯蚓松土！

年轻时，为了洗练拳术，他也曾耐着性子，仔细观摩过蚯蚓、蜗牛、蛞蝓、海参，甚至太岁一流移动相对缓慢生物的“生理活动”。按说心性早已磨平，绝不会因敌人的“慢”而变得焦躁。然而司徒千种这一剑予人的感受，却简直自相矛盾：明明快如雷鸣电闪，却偏偏还自然而然地将拖拉、黏糊的“感受”编织成神念冲击藏于剑中，极快与极慢，感官与意识的冲突，简直能叫受剑之人当堂吐血！

因为这种“快至极限”和“慢得出奇”之感彼此交织产生的观、感矛盾，应招之人自然而然，就会在预判上遭遇困难——是遵从视觉层面的观测结果迅速招架，还是遵从意识感触中产生的“明悟”，稍稍缓一缓？

面对这等凶招之时，若还犹豫不决的话，遭一剑吻颈，其实也不过就是眨眼间的事了。

然而比这种错位的观感冲击更可怕的，却是剑意！

那是股令人不由自主感觉到无力，甚至无从抵御的强烈意志。

——身为炼神返虚高手，精炼意志互击也算是常规操作。按照常理，在这个领域里，司徒千钟也未必就能胜过钻研心意、精神层面法术数千年硕果累累的魔门中人。偏偏，他这一剑中蕴含的意志，却能令人绝望。

什么令浩渺沧海干涸，什么使膏腴之地贫瘠，什么叫巍峨山峰摧折，什么让万里雄城崩塌，什么把自命不凡的神鬼妖魔打落尘埃，什么将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化为黄土……

答案便在这一剑中。

——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亿万年来，亘古不易者，唯时光荏苒！

此剑为时光之剑，出剑即是在嗟叹韶光易逝、年华易老。

万事万象，面对这讴歌时光的一剑，都只能衰朽！

不拘于形、不假于物，然天下万物莫不可为剑，此方为天下第一剑！

即使被点燃化为业火的狂乱“情绪”，以及这些情绪背后的“记忆”，又怎能敌得过时光？

再如何的暴跳如雷也终归会冷却、再如何的痛彻心扉也终究会痊愈、再如何的刻骨铭心也终会被遗忘、再如何的恋恋不舍也终于要分开！

时光无情匆匆流逝，湮没过多少爱恨情仇？

面对这一剑，浮云会消散、符箓会崩催、泥塑会朽化、情绪会流泻，那么，人呢？

时光到底是快是慢，自是无人能给出标准答案。所以这一剑到底是快是慢，对接招之人而言，也只能是个不解之谜！

被时光之剑牢牢指定的铁彦之，此刻竟好像失却了毕生的经验，始终是无法判断出该如何择机迎击。即使勉力祭起红尘环，以神念团团罩定己身来抵御，也难敌此剑锋芒。他的双手上，原本即使青筋浮凸也依旧光滑细腻的肌肤，竟逐渐变得如同苍老的树皮，不可避免出现了干枯、剥裂的现象！

摧山拔岳的无敌力量，在这虚无缥缈的时光之剑下，显得脆弱渺小，就像随手便能折断的枯朽树枝……

【好一式嗟叹我蹉跎！单凭这一剑，这老骚鸡就当得起天下第一剑的威名！】

紧随其后的，却反是最后出手的周盛德，几乎就在剑到的同时，他抹出的一掌也到了。

隔空掌力无影无形，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带起，再加上藏身于那片绚烂夺目的剑华之侧，愈加显得其难以捕捉，最要命的是，那股劲力虽然无法完美融入到剑华之中助其威势，却竟然也带着与“嗟叹我蹉跎”类似的气息！

类似，却似是而非。

那也是时光——只不过，是从另外一种角度解读、理解的时光。

古朴、沧桑，仿佛一瞬千年直到永恒。

层层叠叠的劲力千变万化，时如松香，其“味”沁人心脾，却塞实肠胃令人厌烦欲呕、焦热难当；时如侧柏叶，堂皇正大攻城拔寨，却叫人苦寒燥涩，疼痛难言；时如香椿散，健脾理气固精，丝丝缕缕不觉中渗透入体……再品时，那变化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有萱草、有血竭、有红杉皮、有地衣，渐渐地，叫人再猜不着。

【听劲虽然跟不上他的变化，但根据拳理，倒也不难推断……虽说千变万化，但为了配合老骚鸡的剑意，他理当也只能在那些长寿植物的药性上打转！】

千变万化的劲力变到了最后，终于是删繁就简，重归于一，甘、苦、涩，似毒非毒。

——银杏。

周盛德所以选择用银杏来构筑城管处外的那个迷宫，正是因为看中了这种活化石植物漫长的寿命！这种特性在让它成为“嗟叹我蹉跎”一式剑意良载体的同时，也让周盛德得以在日复一日的观察、模仿、体悟中，渐渐将自己一生所学中最精华的一掌，淬炼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掌名曰五世同堂，一掌出，便仿佛光阴流逝，要将一切都湮没到千万年的风雨中去。

掌力本身虽然奇巧，却奈何不了铁彦之。

但趁着“嗟叹我蹉跎”的东风、借着这股变化多端的劲力，周盛德却俨然将四下散乱的“记忆”里，世人对“长寿”的印象给勾了出来，淬在手上，令这一掌的势，分外“古老”，分外“毒”！

在中掌的同时，铁彦之便感觉自己“中毒”了，掌力无毒，掌势掌意，却毒到不能更毒。

时光无毒，但世间可有比时间更毒的毒药？

无论何等长寿，动植物也终有死去之时，而即便最毒的放射性重金属元素，也终归有度过半衰期，衰变为其余物质的一天！

和司徒千钟作用于物质的剑华不同，这一掌并不会令物质腐朽，却会摧残精神！

涉及时间的两次攻击之后，诺恩和维萨里奥的强袭，终于姗姗来迟——

前者形态走样严重，翻翻滚滚就像条破土而出的巨大沙虫，声势雄浑霸道，在将纯粹的物理破坏力提升到眼前所能达至极限的同时，也大肆吞噬着四周业火中所蕴含，因果报应的力量，将破坏力以无从抵御、无从闪避的因果形式加诸于敌；后者虽然破坏力稍显不足。却同样涉及因果层面，其威力更显凝沉精炼，呈现出极精致的硕大锤形，虽像是机械工人手中的八角锤，其中蕴含的却是法官般一丝不苟、公正严明的肃敛，正如对罪人冷酷无情的审判！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义或者会迟到，却永远也不会缺席。

无论最终的报应，会是受害者豁出性命的撕咬，还是公检法机关正义的制裁。

如果说周盛德和司徒千钟是将铁彦之视为敌人，那诺恩和维萨里奥就是将他视为罪人。他们的攻击不像前二者那样强到离谱，却极具针对性，能给铁彦之制造的麻烦，也绝不亚于那二人！

天下第一剑的风采，有写得清楚吗？

当然，真正到这位当某场战斗的主角，还要到第六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