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所幸这年头语言翻译机还挺普及的，为了和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中文的少年进行交流，胡医生也准备了一个，不然就凭这口倍儿地道的普通话，正常外国友人能听懂个棒槌哦！

当然，从翻译机的喇叭里传出的唧唧歪歪的鸟语，曹少卿就基本都听不懂了。

毕竟自种花在各种领域连续翻身仗把灯塔国赶下神坛之后，学汉语的远比学英语的多。

不过周盛德可没有义务关心他们想什么，做什么，他只是自顾自开始望闻问切。

看舌苔、摸脉搏，这些中医常规就算了，很快的，周盛德也开始从四次元袖子里摸出了一件又一件画风不对的装备——体温计、听诊器、血压仪等等设备，一边给少年检查身体，一边东拉西扯询问少年很多似乎杂乱无章的问题，但总之是在朝身体检查上靠。少年却像是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拉扯下手腕就伸手，敲敲腮帮子就张嘴，对身体检查倒是配合得很。

可惜，虽然周盛德表现得和蔼可亲，少年却一直不说话，依旧和一座沉默地塑像一般。

再怎么配合检查，不能了解病人的主观感受，检查效果也是大打折扣。

但是周盛德对此却没有一点生气着急，更不多半分焦躁，依旧是一脸笑眯眯地在少年身上东拍拍、西摸摸、这里按一下、那里揉一揉，不住口地和少年搭话，从身体问题说到家长里短，甚至后来连一些孩子最爱看的动漫、喜欢玩的游戏也拿了出来，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我去！这真的是那个动不动装逼玩高冷范儿，嘴上说着要冷静，手上直接升龙拳的斯巴达老魔头么！等等！妖孽你骗不了我的！其实你是甄友三变的吧！你一定是话唠变的吧！】

然而少年的脸色却渐渐开始变得有些温和了，他的嘴角好几次抽动着，脸颊时而鼓起，甚至有几次露出了蠢蠢欲动想要开口的神色，虽然不知为何最后还是强忍着又板起了脸，但是已经更像是一个强装镇定和大人闹别扭的孩子，而不是一个全无生气、一动不动的玩偶。

一边的胡医生已经目瞪口呆，一张嘴张得看来能塞进去一个百年前的节能灯泡。

这反应让曹少卿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老军医还不是祝由科的大夫呢，这都能哄小孩哄得像模像样，你个考了执照的心理医生居然还能看呆了，好友“术业有专攻”下线了么？

好吧，他基本上也能联想到工程师对熊孩子吐出一长串公式然后求解的场景。

真不知道这家伙当时是怎么成功考到心理医生行医执照的——靠电击疗法么？

最后，周盛德的努力似乎终于见了成效，当他一边扯着不着边际的淡一边讲自己的手指压到少年右臂肘边内侧某个部位的时候，少年突然鼓起腮帮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对对，笑一笑好嘛！总是板着脸，肌肉酸疼不说，人也很累啊……”

然后周盛德几乎是见缝插针地讲话锋一转，开始讲起七情六欲对人的重要性来。

胡医生的眼神是越来越亮，就差在自己的脸上纹上“佩服”二字了，接着他如同突然醒悟一样猛地四下翻找，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拖出了脏兮兮的纸笔，奋笔疾书记录起来。

然而曹少卿的眼角却一阵抽搐——他不可不是不明真相的胡医生。

他很清楚地看到，少年笑出声之前，周盛德的手指极隐蔽极老练地拿捏了一下。

很轻微、很迅速的动作，别说是一边的胡医生了，就连少年自己都没发觉。

刚刚哪里是讲笑话把熊孩子讲笑了，根本是这老不修的等不及了，直接趁着少年稍微被逗得有点笑意，鼓起腮帮子的机会，用很高明的手法直接掐了一下少年的麻筋！虽然手法很巧妙、做法很高明，甚至恐怕少年自己都会觉得是因为一时间没能憋住才笑出了声，但是其实那时候哪怕他咬紧牙关、绷紧全身的肌肉，最后还是会笑出来——当然，要把这种事儿做到如此自然、不着痕迹，也只有周盛德这样武学已臻化境的老军医才行，其余人等要么医术不行、要么拳术不行、要么脸皮不行……

不过这世界上，大多数时候还真就是万事开头难，只要打开了突破口，后面就容易了。

“我——我才不是自己想笑的！谁叫你在我身上上下其手的，这只是痒而已！”

——曹少卿和胡医生又是一个趔趄，这位小爷能说汉语倒是不足为奇，毕竟现在汉语是世界上流通最广使用人数最多的语言。大多数外国友人其实多少都有选修过汉语。不过这一口地道的普通话，搭配着望文生义胡乱使用的成语，还真就酸爽得难以置信。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还真是一语中的，周盛德确实是玩了个小动作。

“喔？语音还蛮标准的嘛！不过成语其实用错了，上下其手虽然也作动词使用，不过是用来形容玩弄手法的，大多数时候用在作弊或者贪污上面……嗯，这两个名词能理解么？”

周盛德脸不红心不跳，手上甚至都没有停下来，只是说出来的话就有点微妙了。

“谁——谁说我不懂了！我的家庭教师可是专业的！再说贪污和作弊又不是你们种花人的专利！我们美国的议员还不是一样——”

少年气得脸颊通红，鼓得和两个小包子一样。

但是他置气得却很没水准，一下子就踩中了周盛德的语言陷阱。

人说话其实有时候也和大坝决堤一样，口子一开，想再堵上就难了，而显然，少年虽然家教良好，也算得上是个种花通，但在语言艺术方面就差得远了——尤其和他打对台的还是可称老奸巨猾的周盛德，说了一句就难免说第二句，不是这里被挑个刺，就是那里被扎根针，偶尔捧上几句，就引得少年滔滔不绝地开始说了起来，天南海北东拉西扯，情绪放开之后，到最后根本就停不下来，而周盛德这时则反过来小心翼翼地斟酌自己的用词，诱导少年往自己想要知道得话题上拐，如是反复尝试了几次，少年也逐渐不再讳言自己的身体情况。

很多不理智的中医粉，一看有中医叫人做个CT、尿检，或者拍张片子拿来看看什么的就觉得非常不专业，我得说句公道话，真的能达到号个脉、看一眼、问一问、听一听就知道确切病情能对症下药的名医国手能有几个？能随便哪个医院摆上一个给我辈平头百姓看病？医术尚未到家，用先进的设备来弥补很正常，甚至就是名医国手，也很难保证他们靠体感、靠经验就能检查得比机器更准确、更直观，中医不是巫术仙法神话，而是一种鲜活的、宝贵的医术传承，理应与时俱进，更科学更合理地吸收西医精华提升自己，而不是固步自封。

这不代表我就反对望闻问切了，具备更好的医术功底、经验判断能力，才能更好更准确的做出诊断，即使西医，也不该一上来就把病人推给冰冷的机器，只顾转上一圈坑走病人大几千块钱——很多时候有些人只是小毛病，最后拿药才多少钱，都不及这一圈的零头，却被主治医生冷冰冰的脸吓得要提心吊胆很久，花走无数的冤枉钱，人本思想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