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局面，让曹少卿不觉回想起了曾经艾米莉亚手掐符印，令自己僵直的故事。

——眼下的情形和当时多少有点不同，毕竟眼前此人施加于己身的，并不是艾米莉亚曾用过的温吞水“催眠”，而是更为深奥的术法，但在基本原理上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

所以曹少卿这次连挣脱、躲闪的意思都没有了，仅仅是绷紧身体，舌绽青雷高喝声：“散！”

撕啦！裂帛声中，他上身的衣物尽数化为漫天碎蝶片片乱舞。显露出来的筋肉如同塞在充气罐上的气球般，瞬间膨胀了一倍有余，肌肤表层更是好像泼上了极为浓厚的墨，呈现出淤积了大量杂质和血液后的紫黑色，活似数条沾染污泥的巨蟒盘缠一处，情景骇人已极。

同样是硬气功，由周、铁这类炼神返虚高手使来，就只有血肉成钢的震撼，在灵活性上却丝毫不减。曹少卿用出来时却是顾此失彼，虽然防御力同样也颇为可观，却导致身体诸多部位僵直如石，只能站桩当靶，无法再做出其他动作——这种程度的硬气功当然不利于实战。

加上和服少女发出的锋锐气浪看就不是普通货色，这程度的硬气功本该一击即破才对。

然而锋利不亚宝刀名剑的锐气，斩在曹少卿身上时，却如同泥粉灰烟一样溃散了。

硬气功功用不甚出色，但曹少卿口中喷出的散字，却与和服少女喝出的五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如同敲打着承重墙基石的重锤，生生把和服少女灌注在气浪之中的凛冽意志砸碎！

——言灵，相当古老的术法，在扶桑也算是源远流长。其本是发源于某些认为语言具备独特魔力的修士。能通过独特的发力、吐字法门，锤炼内腑、骨髓，结合一些法术手段，往往能营造出“言出法随”一样极具震慑力的场面，在糊弄乡野村民，骗取香火上卓有成效。

将言灵修炼到炉火纯青程度的和服少女，虽然也并不能真正一语成谶，唾沫落地变成钉。但配合精神境界、法术修为，也已然能在一定程度上稍微扭曲现实的物理法则，再加上某些能振幅言灵威力的“小道具”，当真是言崩则山摧、言决则堤溃，用于实战也颇见厉害之处。

然而仅是五字出口，曹少卿便基本上抓住了这种术法的窍要，出言模拟，学得似是而非！

“就算没能控制好作用范围，让自己的衣服也跟着溃碎，这也都勉强能算是正宗的言灵法！我现在倒有些理解，为什么堂堂夜魇，居然能耐得下性子来，认真教一个无名小卒最基本的东西了。这种举一反三的天分，简直令人望而生畏呢，就连我……也不免有些心动。”

依旧是一派悠悠然的少女嘴上说着“心动”，手上却没有半分留情的意思，袖轻扬，折扇指点处突然有几缕黑气蒸腾，乌烟瘴气中似乎有什么非人的东西突兀地扮了个鬼脸，伴着声刺耳的尖叫拉长了身体，影影绰绰，像是只硕大无朋的蝙蝠，又像只扭过头的猫头鹰……

通灵术！不见有任何多余动作，少女仅是在提及夜魇时加重了一下语调，所施展的术法中勾勒出的“恶灵”形象，便沾染了几分如梦魇般的凶厉气息，可知其于此道造诣同样非凡。

面对和自己不做一路，而且没有什么拉拢可能性的天才，当然是尽早扼杀为好！

可惜的是，她虽然也是“带有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的一员，却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就在她杀心涌动，就要施展出另外一种凌厉秘法的同时，咳嗽、呕吐了好半晌的艾尔蒙德终于缓过气来了。尚未及开口说话，他便已经眼神一凝，视线所触及处，半空中仿佛有座巍峨雄峰轰然成型，不需掐诀念咒、不用布陈符箓，他只是念头一动，便是山崩地裂之威！

“咳咳……口舌院小姐，我似乎记得之前有说过……咳咳，请让我和曹哥单独待一，一会儿——呼呵呵咳咳，更不可对、对他们施以杀手，你……咳咳，你莫非是想先和我……”

艾尔蒙德的话说得很艰难，语句衔接间依旧是各种大喘气和咳嗽呕吐。但是伴随着这仿佛随时能要了他那风中残烛般生命的咳嗽，半空中那座似乎大无可量，却又仅是将和服少女一个人牢牢罩定的无形山峰也是好一阵东摇西晃，好像下一秒就会轰然坠地，把她砸成肉酱。威胁之意，已然不言自明——熊孩子发起脾气来，可不是一般哪个谁谁谁就承受得了的！

然而面对这种强势的威胁，和服少女却仍然是面不改色，自顾自假模假式地摇了摇折扇：

“我说圣子大人，您这样明目张胆的偏袒，可就让人有点为难了吧？难不成圣子大人眼里，就只容得下您的好哥哥无缘无故对着弱女子拳打脚踢，反容不下弱女子正当……散！”

熊孩子当然不会和人讲道理——尤其口舌院这人讲的还根本不是道理。只当她摇唇弄舌过半时，已经失去了耐心的艾尔蒙德便毫不犹豫松开了“栓”在无形雄峰之上的力量，滚雷声隆隆炸响，在满“屋子”的光怪陆离映衬下显得宽广无垠的整个穹顶，都仿佛随着他这一击从四面八方一齐压了下来，不绝于耳的爆风中，口舌院整个人都被重重“夯”下去有数米！

并没有立即出事——在艾尔蒙德的攻势发动之前，她便已然将折扇指向高空，也和曹少卿一样吐出了散字。言灵的力量与半空中的巍峨巨山一撞，顿时摩擦出万点火雨飘飘洒洒。

个人的力量当然撑不住山，即使受到了顽强抗击，被阻得顿了一顿，但停顿后，巨山依旧是以沛莫能御的气势轰然下砸，轻而易举地粉碎层层障壁，势如泰山压卵。饶是口舌院这等深浅莫测的高手，在这种巨压下也只能作徒劳挣扎，竭尽全力将自己的死亡延迟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