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八.“世界”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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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的尽头并不是云,而是一无所有的虚空——漆黑的、混沌的,无边无际的“旷野”!

【有意思,明明先前还将大量的精力都集中在解析这个甬道所使用的术式上,结果,感觉不出它到底是怎样连接到现在这个“世界”的就算了,竟连它是何时消失都感觉不出……】

无怪乎曹少卿暗自凛然——跨出最后一步前,他脚下所踩依然是有坚实质感的砖石甬道,一步踏出后,却落向了荡荡虚空,浑无半分着力之处,急忙撤步时,早已是归去无路!

偏偏这空无一物的怪异世界,却又好像失重的宇宙空间般,硬是让他连坠落都做不到,只令人半悬不浮,挂在空中行动不便。即使迈开步子,也是一脚深一脚浅好像踩进了棉花堆。

回首来时,甬道外的场景也并非突然切换,而是循序渐进的变动,一点一点,分外耐心地由亮堂变至漆黑。这种过度是如此自然顺畅,就像每天阳光强度的自然变动,以至于在彻底步入这个虚无世界的同时,曹少卿都不觉得自己的眼睛需要重新适应光线强度、重新调焦。

这种温水煮青蛙一样渐变的环境,很容易,便会让人不自觉地忽视很多潜在信息。

甚至,因为先前在高空中时,视线受云层所阻,也缺乏有效的参照物,曹少卿都不记得甬道外“背景”发生轻微变动的前一刻,自己究竟已经走到了何等高度,到达了什么位置。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便不知不觉走进了这不见天、不见地、不见日月星三光的混沌空间。

“小……艾尔蒙德!这里是哪里!?你人在哪儿?身体怎么样了?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具备智慧的高等生命在面对未知时的好奇,和社会性生物面对黑暗、孤独时的恐惧混杂一处,令曹少卿不由得开口喊叫起来,话甫出口,他的眉头便不由得蹙得更紧了几分——

本来,他就算不是直着嗓子叫喊,也绝对不差多少。但震动从声带传播出的同时,便突然开始变得轻微细弱起来,音量降低,本该清晰的口齿也变得含混,好像嘴里塞满了食物似的。好好的连续发问,在出口后,竟变成了连串毫无意义的“唔唔咿咿”,如婴儿牙牙学语。

并不是“没有介质,所以声音无法传播”,而是从最开始,“震动”就无法形成“声音”!

而且,随着他这次并未成功的喊话,四周的混沌空间,也开始出现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咕噜噜,就像肠胃在蠕动一样,无边无际的“黝黯”突然挣挫了几下——“空间”的蠕动,使得所有依赖空间而存身的事物,全都跟着蠕动了起来。一时间,在曹少卿仅存的一些感觉中,仿佛层涛叠浪汹涌铺面,仿佛天翻地覆海枯石烂,浓烈的晕眩感转瞬间席卷了大脑!

这是“晕车”,和一般前庭、半规管不是很好的人坐车时头脑发晕、胃中泛酸一个道理。

浑噩空间的悸动之强烈,甚至连究竟锻炼,身体各零部件远比常人精密的练气还神之人都承受不住!或许,唯有炼神返虚之人,才能用高精度仪器般的身体性能承受它……

不过,并不等曹少卿据此胡思乱想什么阴谋论,艾尔蒙德便匆匆忙忙高声喊叫了起来:

“曹哥?是曹哥吧!?咳咳咳,我刚刚好像听到有声音……咳……等会儿,这边稍微有些暗,我这就点灯……呕呕呕……嘶哈嘶哈……小金、小蓝、小……不,不对,不该……”

艾尔蒙德的话依旧紊乱得厉害,间或的咳嗽、呕血,也让本就显得含混低沉的语句,变得更加难懂。但是比起曹少卿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好歹他的呼喊令整个浑噩的空间都抖动了起来,更为准确地传递出了自己的意思,算是让尖起耳朵想要等个回复的曹少卿听懂了。

并且,随着这一声喊,伸手不见五指的失重黝黯空间里,渐渐开始有微光亮起。

当然并不是自然光,而是些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小光点,它们俱都是些非常微妙的桃红、金银、琥珀、翠绿色,星星点点,好容易聚少成多,以自身的光芒照亮了一块黑暗。迷离微光照耀下,混乱、混沌的空间里,仿佛有什么秩序在生成……

借着这丝丝缕缕的微光,曹少卿终于看到了艾尔蒙德——可他宁愿自己没有看到!

曾经在胡桃医生的心理诊所里,在市中心第一人民医院里,他都觉得当时自己看到的艾尔蒙德算是够可怜的了。可是那种皮包骨头的瘦弱、一动不动的“安静”,与此刻眼前呈现的残酷图景相比,甚至都能算得上是“可爱”!

血肉模糊中,大片大片鲜红的、惨白的肌纤维直接裸露在外,完美地诠释着何谓体无完肤。曾经就已然很瘦弱的身体,此刻只能用干瘪来形容,就像风干的木乃伊。就是这样干瘪的身体,甚至还佝偻成一团,细弱的四肢盘蜷一处,加上整个身体似乎还没有头颅大。而曾经生长着惨白发丝的脑门,现在也是秃一块、斑一块,好像是遭过灾的麦田……

何止是肌腱、经络、内腑、骨骼受损?倒不如说,此刻的艾尔蒙德,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而比这一切都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却是那从头到脚插得满满当当,仿佛占据了艾尔蒙德身上每一块肌体的“导管”!这些导管似虚似实,和曾经曹少卿感受过的甬道似乎是同样“质地”,另一端朝着虚空之中蔓延、伸展出去,也不知道是连接在什么东西上。

而通过这些“导管”,散发着五颜六色微弱光芒的“液体”,正源源不绝朝着他体内流淌。

——肠胃机能受损的重症病人、刚动过手术没有自理能力的病人、没有自主意识残余的植物人,都经常用导管输液,补充维持生命所必须的营养,然而不管是怎样的病人,只怕都绝不会乐意把自己插得和刺猬无甚区别,然后用这等海量的“设施”一齐给自己“充电”!

因为那已经与杀人(或者自杀)无异!

戏肉来了戏肉来了戏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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