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虽然厉害，在这种状态下倒也没有机会分心展示个读心术什么的出来，所以对曹少卿的心理活动就只能一无所知了。而且比起别的东西，现在他要应付的最主要还是李明福这可怕无比的神枪——毫无疑问，对方的枪法精准得能做到传说中某位神枪那种刺米而不伤镜面、刺蝇而不伤墙壁的程度，即使他也是强如怪物，在肩扛累赘的情况下还不能等闲视之。

枪如风雪乱舞，人却如火上飞灰；李明福霸绝的枪令一切都寒彻，青年飘忽的身法却又强行将被“冻结”的气氛融化开来，变得好像正熊熊燃烧一样热烈、令人血脉贲张。

火舌附近盘旋升降的烟灰、水流中浮沉的小虫灰砾，唯因其轻小而格外难于捕捉，稍有外力如掌风、涡流施加，当即会因此转向、移动。这种轻灵巧变出现在青年身上的时候，却显得分外的“稳”，就好像那簇翻飞的灰有千钧之重般，带来极之错乱的视觉冲击……

——尽管青年全身的每一根汗毛都宛如探测器般直竖起来，每一块皮肤的都将“触觉”发挥到极限，将四周如温度、湿度、空气流向在内的一切因素全部捕捉，经过大脑反射性一般的高速演算之后，形成了几近未卜先知的“敏感”，但面对来势汹汹的枪刃，他的规避动作却极端的小！能侧身就绝不撤步，能收腹就绝不侧身，甚至斤斤计较到了一口气吞下去哪块肌肉要收缩几微米的程度，一纸之隔、毫厘之差，险之又险的只在枪尖前后弄影。

这种将误差控制在微米程度的规避动作，局部看来可能妙到毫颠，从整体上看却有一种全身如琴弦未止一样反复震动的模糊感，再加上李明福暴风雨一样的猛攻，非但没有产生“闲庭信步”的优雅，反而好像鬼畜版第二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一样叫见者为之喷饭。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扩胸运动！”

好吧，还真的做起了广播体操，配合着这种微妙而高频的震荡，以及脚下变化无端的身法趋退，这广播体操竟真的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魔性——只看李明福那气得咬牙切齿的脸色，曹少卿就能猜出青年这时候的动作究竟是多么“销魂”，多么具备挑衅能力……

“老酒鬼！你要是再不把人放下，可就真的休怪我不客气了！”

之前伴随着嘭嘭嘭连声爆响将空气刺炸的枪尖越发紧急，但爆炸的声音却越来越低沉轻微，从轮胎的爆炸到气球的爆炸，再到拍爆纸袋甚至于按瘪泡沫纸的低微声响……当刺到第七十三下时，竟豁然到了寂然无声的地步，然而枪尖却已经在与空气的摩擦之中烧成了白炽，模样就像是刚从炉子里钳出来的铁坯，虽不光芒夺目，却自有一种炽烈的震撼。

漫天的风雪，到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条气焰熏天的火龙，张牙舞爪扑抓撕咬！

“火尖枪？哈哈哈，这不是已经相当不客气了么……喔唷！这一枪刺得好！”

力量更加集中，变化当然就会随之减少。然而李明福这看似含怒而发的一枪，却将时机、方位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内藏九九八十一种变化，锁死了青年几乎所有的闪避路线……

但是既然是“几乎”，那么自然就意味着并不是全部——或者说，对某些人来说并不是！

到了这种程度，青年也终于抛弃了所有具备挑衅意味的冗余动作。

就像是乱飞的燕子突然回了巢，仿佛有数十、上百的幻影突然在同一时间重叠在了青年的身上，在这一瞬间竟产生一种真伪莫辨、虚实难测的神妙观感，刺向他背心的长枪朝四面八方爆射出，仿佛金蛇狂舞的条条轨迹，竟好像是在攻击镜中花、水中月一样，毫无阻滞的从他身上“穿透”了过去！而且……连一丝一毫的“涟漪”，都无法激起。

这种身法，简直已经完全超越了人类所能想象的极限，真真正正的技近乎道！

“不过枪法再好，也是要能打得到人的，小家伙坐稳喽，老司机要开始飙车啦！”

伴随着又一声哈哈大笑，青年的动作突然加快了——如果说他刚才是一只狂奔飞跃的藏羚羊，那么现在就成了一只千变万化的怪物：地势平稳，便作狼奔兀突；草木丛生，可行猿跃狸伏；或鲤蹦、或鼠蹿、或鹰飞、或虎纵、或蛇行……因地制宜将原本已经超越音障的速度硬生生又拔高了一倍多！这下，纵然李明福的脚力再如何出类拔萃，也只能越落越后。

“待往哪里走！”

论及身法，李明福实在是不得不给青年写个大大的服字，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追不上了——如果说青年是仗着出类拔萃的身法游刃有余，那么他便是靠着手中兵器凶威横冲直撞！山石也好、树木也罢，千般的艰难险阻，都被他持枪或砍削、或挑刺当场夷平，就好像一辆重型坦克开足马力，轰轰轰将沿途的一切全都碾于履带之下，沿着一条直线笔直地猛追！

【等会儿……山石！？树木也就罢了，为什么现在连山石都开始出现了！？】

——这两人的追逐战说时迟、那时快，其实发生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甚至被扛着的曹少卿稀里糊涂没多少感觉，就发现自己眼中的背景已经完全变成了崎岖坎坷的山路和茂盛的丛林植物……只是这么几分钟的功夫，他们居然已经连逃带打，冲进了村外的大山之中。

且不提曹少卿心头震撼，这两人一路追逐，逃的人借一切外力为己用，追的人却只能一味猪突豨勇，虽然开始时还能维持均势，到了后来却越发看出李明福的后劲不足——毕竟他的追逐也不是一般的消耗体力，在又追出了十几分钟后，面孔涨得似关公般红的李明福终于渐渐放缓了脚步，无奈地目送青年一路高歌猛进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