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门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东行。
“师父,徒儿不明白。”笪净看着刘混康,露出不解之意。
刘混康表情有些凝重,缓缓说道:“既然看不透,又何必说透。想来陛下很快就会召为师回京城的,山里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回山后,为师会将俗务逐步移交于你,再回京师后,怕是没机会再回到山里去了。”
笪净惶然问道:“师父是说陛下会对你下毒手?”
刘混康摇头说道:“若想下手,你我师徒二人今日早已丧命在宫里。只是为师是与陛下有缘,既已缘尽,自然人散。便如皇后,旧缘未了,新缘已生,命格自然因而生变。”
笪净更为不解,说道:“皇后既生新缘,那师父亦该如此才是。”
刘混康看着爱徒,说道:“缘法因人而异,他并不信我,命线自然不会有所牵扯,有时反而有害。若他容为师在山中归老,为师倒还能多些时日。回山之后,为师会将上清宝篆尽数传授,你当刻苦习之。”
笪净从师父言辞之间听出去意,虽说修道之人早已看淡人世缘法,又怎能真的尽除七情六欲,心中黯然,闷闷不乐。
刘混康也不去管他,闭起双目开始打起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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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一首诗道尽天下士人的梦想,自太祖正式创设三级科举殿试制度,天子门生成为所有读书人的终极目标。
殿试雏形始于晋,正式出现于武则天的周朝。
今年适逢三年一次的省试殿试,殿试官也都早做了安排,赵佶想着反正自己最后要把关的,也就未做改动。
虽说殿试是皇帝亲自主持的考试,不过大多数的时候,只是由皇帝或翰林学士等人出题,由殿试官去负责,包括考试阅卷评等之类的工作。
经初考官、覆考官、详定官三次考量斟酌,评出等次,交由皇帝来勾出一至十名,再于集英殿为所有殿试的人唱名赐第。
太祖时,殿试实行淘汰制,或二取一三取一或三取二四取二之类,这种制度按现在的眼光来看,也并无问题。但仁宗朝时,一位数次殿试被刷落的读书人彻底改变了天下的大势,也成了宋朝君臣心中永远的痛。
一位自比有管仲、诸葛之才的读书人张元,受不了数次殿试均名落孙山的刺激,与好友一起投奔了当时还是宋朝藩属的夏州节度使李元昊,受到李元昊重要。
在张元谋略与策划下,夏国脱宋自立,通过长达三年的面子之争,最终形成宋辽夏三国鼎立的局面。
在这三年发生的好水川战役、定川寨战役等关键之战,均出自张元之手。
痛定思痛的仁宗君臣决定不再在殿试中淘汰一人,悉数取入。
殿试的日子恰好是华阳先生辞行之日的第二天,满腹心事的赵佶也没去集英殿露面。
过了五天,赵挺之亲自把此次参加完殿试的六百七十一人名册呈了过来,请赵佶定下唱名赐第的日子。
赵佶拿过来,随手翻开,看见第一页拟定一甲的三个名字:开封府蔡嶷、福州柯棐、建州潘建中,不由皱起了眉头,问道:“这个蔡嶷是不是坊间传闻初认蔡京为叔父,后又认蔡京为叔祖那个蔡嶷?”
赵挺之心道:“这等市井流传,只怕又是皇城司那些察子告诉陛下的”,连忙拱手说道:“老臣确实不知,也未曾听闻过此等传言。”
赵佶将名册往御案上一扔,说道:“这样吧,将参加此次殿试贡士的所有考卷都送过来,待朕看过再定。”
勾选一至十名的名单本就是皇帝惯有的本职工作,赵挺之自然赶紧应下来。
切莫以为这殿试多庄严肃穆,其实皇帝在选状元时也经常任性妄为,让人哭笑不得。
太祖时以交卷速度快者为状元,有一次殿试有两个人同时交卷,武将出身的太祖大腿一拍,让两人在讲武殿当场了一架,赢者为状元,结果两个斯文人当场就变成了撕扯的泼妇。有时候,名字、长相、地域都可能让人失去状元的荣耀,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
一连三天,赵佶都躲在福宁宫看考卷,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目十列,粗略浏览,也颇为辛苦,好在王皇后与赵贵妃王淑妃刘贤妃等轮流过来陪着,捏个肩奉杯茶什么的,倒也没有觉得日子难过。
蔡嶷的策问字里行间全是痛陈元祐误国、新法治世之意,为徽宗蔡京歌功颂德,难怪会被徽宗点为状元郎,但是全是词藻堆砌,未免空洞,倒是一名叫赵鼎的考生直斥前相章惇误国的文章,言辞激烈,有理有据,让赵佶看得很爽。
事后才想起,这章惇虽是新法一派,却是当初反对自己上位之人,宋史对徽宗的评价以及后世所谓“独不能为君也”,传闻便是出自他之口,想来自己潜意识里是很厌憎此人的。好在事实证明,这赵鼎倒的确是个良才,没让自己闹个笑话。
到了第三天入夜时,赵佶拆开一封打上火漆的奏折,只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二草二木,却是去岁华阳先生刘混康随手猜的今春开科的结果,当时徽宗不信,当场封了结果,赵佶突然想到这事,找了出来。
看着这四个字,赵佶愣住了,这蔡嶷柯棐不正是二草二木?
赵佶沉默许久,这才开始郑重的写下第一甲三人的名字:第一名,解州赵鼎,第二名,婺州梅执礼。
写到第三名的时候,赵佶犹豫了一小会,才将潘建中的名字写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