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先讲到这里，我们下午再继续。”前方的老师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停下来上午的课，陆涛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吃过了饭，教室里稍微变得热闹了一些。

教室里面的嘈杂和一年前又不一样，待了一年的“老人”可以用大一点的声音在教室里说话，而新来的学生却小心翼翼地读书写字，顺便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议论。

陆涛当然是属于竖起耳朵听周围议论的那种人，但这具身体却依旧经年如一日地握着大小变得合适了的毛笔在纸上写着些什么。

这一次，却没有人再来打扰他了，事实上，从半年前，那些别别扭扭的恶作剧就消失了，属于“老人”的那帮人似乎懒得再针对他，剩下的“新人”没有那个胆量。

“修竹哥哥！”一道明亮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让大厅里略微的嘈杂瞬间消散一空，手中的毛笔顿了一下，又继续往下写。

陆涛附着的这个身体，随母亲姓李，所以，名字是李修竹，没有字，这个岁数还不到举行冠礼的年龄。

“修竹哥哥别写啦！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李修竹的目光终于转向声音的方向，在那里，是陆涛已经很熟悉的小姑娘。

小姑娘年岁不大，比起李修竹的十岁上下还要小，粉雕玉琢的样子，一双黑亮如墨的眼睛睁得很大，定定地看着陆涛......不，看着李修竹的眼睛，手里捧着只剩下一半的红糖包子，冒着热气，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语嫣，等我写完这幅字。”李修竹的声音比起一年前的稚嫩，稍微多了些低沉，陆涛作为旁观者，这一年下来一直见识着李修竹的成长，声音的变化便被潜移默化地忽略了。

“可是修竹哥哥，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被李修竹唤作语嫣的小姑娘缩了缩手，冒着热气的红糖包子离得远了一些。

“唉......”李修竹叹了口气：“好吧，我们出去吃。”

扫过的目光，蕴含着某些羡慕或嫉妒的颜色，不过这些不管是陆涛还是李修竹，都没有太过于在意。

语嫣的全名是王语嫣，李修竹老师王延彬的女儿，比李修竹小两岁，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作为最年幼的女儿，王延彬对她极为爱护，原本课堂是不允许女人进来的，但自从王语嫣非要来课堂里玩儿，这个规矩就再也没有人提起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任谁都不想接近的李修竹，多了一个小小的跟屁虫。

半年前再没有人找李修竹的麻烦，说起来和这个小姑娘也有很大的关系，至少陆涛是这么认为的，自从和王语嫣关系变好之后，任谁也不会当着老师最喜爱的小女儿面前做欺负李修竹的事情，陆涛怀疑王语嫣曾经因为这件事向她的父亲告过状，不过这一点也只是陆涛的猜测而已，控制权不在自己手中的身体缺点实在是太多。

从课堂中出来，李修竹往屋子一侧走去，那里有一片矮矮的竹子，珠子下面用石板垒成了一张不大的石桌，两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作为石凳被安放在两侧，并不粗的竹子上面，褐色和黑色的斑点点缀其上，如同被眼泪浸湿的竹纸。

陆涛正好认得这种竹子，湘妃竹的大名，几乎在每一段不同朝代的诗词上都有体现，只不过，实际上湘妃竹并不好看。

从王语嫣手里接过只有半个的红糖包子，李修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同时，陆涛也感觉得到红糖包子的味道。

真的是......太甜了！

吃完了帮个包子，李修竹从身后掏出了一本书，坐在湘妃竹下面默默读书。

“修竹哥哥！前两天家里的大黑生小狗了！生了一窝七只呢！”

“嗯。”

“修竹哥哥，小狗非常非常可爱！摸起来也软软的！”

“嗯。”

“还有还有，母亲买了布回来，准备给我和两个哥哥做新衣服！”

“嗯。”

陆涛：“......”

这种对话陆涛已经相当熟悉了，李修竹对王语嫣的亲近熟视无睹，从不会多说些什么，然而即便如此，王语嫣依旧待在李修竹身边，说些她自己觉得有趣的好玩儿的事情。

无疑，李修竹非常早熟，陆涛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早熟，但却没有这么夸张。

李修竹是故意疏远王语嫣的，因为他头上的两个角，让他像是个怪物，也因为他的老师王延彬曾经旁敲侧击地提点了李修竹一次，让他不要靠近自己的女儿，同时也禁了王语嫣的足。只不过在后来王语嫣的眼泪攻势当中，禁足早已经没有任何的威力。

陆涛在十岁的时候，还在外婆的照料下安心地上着小学，虽然也要承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或者在家长会过后感受一番来自于同学们的议论，陆涛也还是成长为了一个“好人”，怎样都好的人。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李修竹合起书本：“语嫣，我要回去上课了。”

“哦......”王语嫣有些泄气地哦了一声：“修竹哥哥，之后我能带你去看看我家刚生的小狗吗？”

“......”李修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吧。”

......

下午的课继续，李修竹的毛笔字，经过一年的练习，陆涛已经完全看不出其中稚嫩的痕迹，在手把手地“教导”下，陆涛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下了学，李修竹按照约定，和前来接他的车夫说了一下，便跟着王语嫣来到了厨房另一边的屋子里，那里是兼做狗窝的库房，一些合用的农具和木柴稻草堆放在里面，铺满的稻草之上，一头黄黑相间的中华田园犬正侧卧在上面，身侧，有七只和母亲一样颜色的小狗正在吃奶，每一只都只有巴掌大小，挤来挤去，发出有些尖利的“嘤嘤”声。

“修竹哥哥！我给你抓一只过来哦！”王语嫣兴奋地脸都有些红了，她从正在吃奶的小狗当中选了一只毛色漂亮的捧在怀里，喂奶的母狗回头看了王语嫣一眼又转回了头。

“修竹哥哥，给你！”王语嫣将小狗递了过去，找不到奶-水的小狗张望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李修竹。

李修竹接过小狗，甫一接触陆涛的手，小狗却浑身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恐惧，连声音都不再可爱，变得相当刺耳起来。

“汪！汪汪！”

那边的大狗站起身来，用警惕地目光看着李修竹，陆涛看得奇怪，这是什么了？

“大黑！别叫了！”王语嫣挡在母狗和李修竹之间，张开双手。

李修竹愣了一下，然后小心地将手中的小狗放在了地上，让它自己走回母亲的身边。

看到安然无恙的小狗，名叫大黑的母狗又叫了两声，便重新卧回了自己的窝里，但那一双警惕的目光依旧盯着李修竹不放。

“修竹哥哥......刚刚那只小狗可能有些怕生，对不起......”王语嫣很沮丧。

“不要道歉，我该回去了。”李修竹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库房。

坐上马车，李修竹依旧默默地看着窗外，陆涛也看着窗外......他也看不了别的地方。

总觉得之前小狗突然的惊恐有些问题，这是陆涛的直觉，当然，也可能是陆涛神经有些过敏，毕竟这么长时间也就只有这么一件与众不同又很刺激的事情，天天无聊到快要发霉的陆涛当然要将注意力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