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都城东城区。
化作一道流光的混沌,落在庙宇之外时,身形已化作了人形模样。
信步走进庙宇之中,一手悬空覆在地面之上。
口中低喃着什么术语。
倏然!
就在还有不到半刻钟,它的兄弟梼杌便将冲破封印来到人间之时,身后一道青色光亮乍现!
它也嗅到了这光亮带来的熟悉气息。
就是那阻截它,废了化形了的它一只手臂,害它浪费了少许时间来复原的元魁老贼!
想到此,它垂手暗中注入力量帮助梼杌启封,一边转身看向悬在空中的元魁。
“好久不见呐,老朋友。”
它悠然的打着招呼,丝毫没有一点惊慌模样。
它确实没有必要害怕他。
千年之前,元魁还是全盛时期之时,尚且无法对它们造成什么有效的伤害,如今千年过去。
他为了保证自己能活到现在,不知花费了多少修为在这上面,现时又哪里还是它们对手呢?
不论它们是不是同样在这出逃之时,被封印之力削弱不少妖力,对付一个小小的人族也不在话下。
便是千年前的对手,也是这样。
毕竟,不多时它的战友兄弟便将现世,而元魁千年前的战友却永远不可能再出现了。
它怀抱着这样的想法,与元魁嬉笑着打着招呼。
奈何元魁并不觉着他们有何交情,闻声连看都没有看它一眼,挥手便是一道青色光芒在它身旁炸响!
“轰!”
它自恃着自己现时已经不是被封印之力禁锢那时,能被它轻易伤到,根本不想躲开。
在光亮炸响,携带一片火辣疼痛袭心之时,混沌才大惊瞬移到夜雨中。
“老贼!你这是哪偷学来的妖法!”
说来好笑,它堂堂一个统率万妖的大妖,却怒骂人族学了妖法。
这封印在人间地底的千年,听着尘世的喧哗,它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被影响改变的。
元魁依旧没有回答它。
而它此前站立的之地,又蓦地出现了一抹白色身影,正蹲下身子在施放血液,在消退它施加的术法。
见此它又是大惊,“尔等胆敢!”一掌携带无尽威压拍向庙宇中的身影。
“铛!”
被元魁飞身而上,以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格挡住。
“老贼!你该死了!”
混沌人形化身上的双眼怒目大睁,血色浸满眼眶。
身形也在此刻再无掩饰的想法,怦然壮大,占满整个天空,还在无限延展。
似虎般的躯干四肢,在乌云后翻腾,乌云中引而不发的雷电,在它动作中翻涌。
一道道金色,至天边延伸到地面,将这座庙宇击打得瓦片尽碎,梁柱屋檐尽毁!
元魁无法完全挡下这为它所用的雷电,庙宇殿堂之中威压着梼杌不让塔冲破封印的谷安,也不得不飞身跃出外面躲避。
“轰!轰!轰!”
雷电极为有规律的频率,在两人身旁炸响。
混沌的身形也越来越巨大,抬眼只能见着它一足之上的利爪,其余便再无法看尽看清。
谷安飞身到元魁身边,助他一起抵挡这杂乱的攻击。
“师尊,梼杌已经冲破了第二层封印,我们怕是无法阻止它现世了。”
元魁没有转眼看他,自顾着与混沌交手许久,才低低说了声。
“这或许便是天命吧。”
不知是叹谓还是如何自语的说完,才转过头看向谷安。
“你先去找你小师弟。”
谷安闻言一愣,“师尊?”
元魁道人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我,去吧。”
在他话音方落之时,混沌巨大的头颅倏然转向他们这边蓦地俯下。
“想走?没那么容易!”
血口大张,无尽的黑色怨气携带风雷之势,猛地扑向两人。
元魁便在这时动作了,面无表情的一手推开还打算说些什么的谷安。
独身面对着混沌越发狂暴的攻击。
谷安被他一掌推远,不敢置信的望着他许久,终是在他孤身战斗的身影中垂下了头,倏然转身离去。
在他离去这一刹那,有混沌借吸取天地灵气暗中注入妖力帮助的梼杌,也终于冲开了最后一道封印,轰然冲出地底!
“吼!!!”
震彻天地的啸声响起,惊雷应和的响起。
“轰!!!”
至此,世间大妖有二。
元魁也不恋战,知晓自己一人难以对付两只大妖,转手长剑一挥,一道凛冽剑气挥出,割断两妖与他的空间通道,身影骤然消失在此地。
晋楚垣到东城区外第一时间,便听闻这两声炸响,心间猛颤,再不敢踏出一步。
在这清凉的雨夜,他却浸出了一身慌张的热汗,脚步慌忙后退。
便在此时,雷声乍停,顶上雨伞上的雨滴拍打声也突然消失。
他恍惚间,好像听到了深空处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
“呼——呼——”
呼吸声越来越近,好似是有什么滔天巨兽在俯身接近他。
他被自己的幻想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慌忙往回跑,头顶处的呼吸声越丝毫不见变小,甚至愈加清晰。
他甚至还幻觉般的闻到了一阵堪比尸体腐烂的腥臭味,直冲鼻腔,惹得他抑制不住的想要干呕。
“砰!”
不知是他的心跳过于剧烈传到了耳膜,还是确实有什么东西在他不远处炸响。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扇,看向远方,见到了一幢不知是此时倒塌,还是早已倒塌的房屋。
仔细去看,他好似看到了那栋房屋背后,有一抹阴云流动,大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
是幻觉吗?
他把伞移开,手伸出伞外,却依旧没有触碰到半点雨滴。
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一个宛如月亮坠下低空的巨大光圈。
定睛去看,能看到这光圈旁一格格宛如蛇鳞般光滑的巨大鳞片。
发现这一点,再回看这光圈,就见光圈忽然消失,又瞬时出现,内里跃上一抹竖着的金线。
是猛兽毒蛇才会有的金色竖瞳!
“砰!”
又是一声炸响。
他现在能确定这声音不是来自他的胸腔,而是来自他的身后。
僵硬的转过头去看,就见身后不远处,又一栋方才还好好的房子,轰然倒塌!
联想到什么,他极为缓慢的抬起头,只见上空不远处,同样有一双巨大的金色竖瞳眼睛,在紧紧盯着他。
在他发现它们过后,掩藏在穹顶乌云之下的巨大身子,缓缓移动。
一如山间野兽尽是铁刺般耸立的毛发,放在四个城区的四足尽显强大的满铉弓着。
一如巨蛇蜿蜒涌动,鳞片在不时亮起的雷光下,泛起阴冷的寒意。
在这观察之时,他的身子被一宛如红绸的信子卷起,在他回神之时,眼前已是一片黑暗。
根本来不及感觉到痛苦,这溪康郡最后一个活人,便在此消失。
混沌打了个响鼻,梼杌长长的信子从唇上圆孔钻出,在面上舔舐。
便在此时,两只庞大的巨兽,对视一眼,蓦地消失在原地。
被阻隔的雨滴,再度落在地面,“淅淅沥沥”击打在那翻转在地面的油纸伞上,响起一阵“哔啵哔啵”的声音。
......
“咔咔——”
周怡缓步走在这暴雨后的废墟之中,看着所有痕迹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地面,陷入了一阵沉思。
“淅沥沥——”
忽而,阴云密布的天空再度下起绵绵细雨。
周怡转身,在不远处见到了一柄素色的油纸伞,走过去捡起它悬于顶上,指腹在伞柄上摩挲忽然发现了什么痕迹。
她转看看向此处,见着了一个小楷雕刻的‘垣’。
她就此明白了,这散落此地的雨伞主人是谁。
咋此前找遍勤王府也未有发现一人的景象中,她也清楚的知晓了他的处境。
她不由得垂下头,暗自叹了口气。
双手将伞合起,放入芥子袋,周怡转身挥了挥手,“走吧。”
此处地底已经空了,他们该转往另一处去了。
不出意外,那另一地,方与她分隔不久的穷奇,也该在那。
嘉阳谷底出逃的混沌、方从此地出逃的梼杌,也应该都在那。
这是最后的坚守,抵御很难,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总归都没有了希望,又何必多想?直接去做就好了。
......
卯时,江北地区,徐州郡。
周怡一行人悠悠落在正在清扫的战场中间,挥手拒绝他人的行礼,快速往城中行去。
待找到晏双之时,也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元魁道人。
之所以知晓他的身份,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的谷安与晏双尊敬的态度,而看出来的。
“周怡。”元魁道人转看向她,毫无疑惑的沉声唤道。
她定在帐外怔了一瞬,才颔首缓缓迈动脚步走了进去。
“元魁道人。”
谷安有些尴尬的偷看她一眼,周怡对他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他的隐瞒。
元魁道人则是同样颔首示意,回首继续此前与谷安、晏双的未尽之言。
“如今两妖汇聚,你们便是竭尽全力也无法阻止它们前进的步伐,当务之急,还是要借助尚存的封印之力,给它们留下深刻的烙印,与需要漫长时间才能养好的伤势。
这样——才能借助这段时间,辅助端木圣者觉醒,找到涂钦圣者所在,准备好一切,来面对这重新现世的四大妖。”
两人皆点头示意明白,元魁道人见此便扭头看向周怡,周怡又是一愣,才缓缓点了点头。
元魁道人见她同意,便也不再多言,看了几人一眼,便转身消失在原地。
周怡见此不由得疑惑询问身旁晏双,“元魁道人这是去往何处?”
晏双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垂眼想了想才道:“剩下的事他插不了手,留下也无益,师尊自有他的使命。”
见他紧闭口舌不愿透露,周怡也不多问,就此前元魁道人说的话,继续询问。
“我们如何才能使用封印之力?”
听闻她询问此事,晏双便毫无停顿回道:“调用伏妖大阵的封印之力,是我们自幼时便开始练习的课程,你不用担心无法操纵。”
周怡闻言点了点头,转眼看向伏案鼓捣着一形似旗阵的谷安。
“老师,你如今出了书院,不会再回去了是吗?”她走到谷安身边低声道。
与询问晏双的正事不同,她并不急着询问此物是何法器,而是转而询问他日后动向。
这话致使谷安愣怔一瞬,面上才得以浮起微笑抬首看她,“届时若是世间无恙,你也还需要我,回去也未尝不可。”
此前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周怡,听闻他此言,才和缓脸色笑着点了点头。
“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周怡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继续拨弄着旗帜,疑问道:“这是洛书图吗?”
谷安惊讶抬眼看她,“你如何知晓的?”
周怡没有回答,而是继而道:“老师原来也会推演大阵吗?”
谷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与晏双确实自小一块长大,只是那个小时候,在四百多年前,公羊世家与左丘世家世代交好,作为圣者的我俩,自小也是一块培养的,在此时间里,我懂得些阵法不算什么大事。”
周怡闻言无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一直守在她身后的晋楚瀚,听闻几人丝毫不打算解释此前的事,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
直愣愣站在周怡身前道:“如今,左丘、公羊、端木三位圣者身份以明,方才元魁道人也说了,涂钦圣者至今下落不明,所以,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周怡垂首没有回答的意思,好似是没有听到一般。
谷安偷看她一眼,想了想还是抬头看向这位算得上是朋友的大弟子。
“预言内容你们多少也是知晓一点的,四方圣者之外的还有什么身份,难不成你不知晓?”
晋楚瀚如何能不知晓?他只是想不明白周怡为什么要骗他们。
选择期盼他们的原因,周怡并不想说出,听谷安点明了,便也抬起头来看向他,轻声道:“抱歉,欺骗了你们。”
晋楚瀚只是想知晓原因而已,见她不愿说只是道歉,便是再有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只得怒而瞪她一眼,选择了继续闭口不言。
周怡见此又是笑笑,扭头转向谷安道:“何时动手。”
谷安被她无缝切换的态度惊讶到,半晌才无奈的摇头笑笑,少顷笑容收敛沉声道:“今夜子时。”
周怡有些不明所以,“它们能等到今夜子时才动手?”
谷安闻言神秘兮兮的道:“师尊早有准备,不是它们能不能有耐心等到子时,而是子时它们才能借助月华之力进入此地。”
虽说得不算清楚,但周怡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来,这便是晏双此前所说的,元魁道人自有他的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