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晓执法长老之所以能凌驾院长之上,管理书院刑罚。
凭的不单单只是其公正的秉性,还有那长存世间的阅历。
书院共八位执法长老,每一位年岁皆不可查。
世人只约莫知悉,他们在书院存在之初,便已存在。
她知晓,自己这浅显地玩弄人心的手段,瞒不过他们眼。
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以此来阻碍他们定罪。
她只是要人心所向罢了。
而后让自己所作所为,在众人眼中都有了正当的理由。
为了世间的仁者。
“诸位学子冷静,本院相信,作为执掌书院刑罚的长老们,定然心中有了合理的判罚定数,望诸位学子相信与书院同存的执法长老们。”
习康宁一席话,将执法长老架在里高位上骑虎难下。
判重了怕引人众怒,便是判轻了,也难掩闲言失了民心。
这样看来,结果好似只有一个?判周怡无罪?
众人皆这般想,只有周怡清楚,这绝无可能。
八位执法长老绝不是会顾及民心的人。
此前一番言语想要的场面已然出现,周怡再不隐忍。
在执法长老冷言开口之前,一步踏出,谦卑鞠了一躬。
“不知诸位长老,可否听罪人一言?”
从始至终任由喧哗不止脸上神情皆无变化的八人,对视一眼同她颔首。
得到示意,周怡垂眼直起身,“学子罪证确凿确实无法辩驳,但为保暮乌性命能挽救回来,学子暂且不能接受刑罚监禁失去自由。”
眉眼低垂语气温顺,一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模样。
八位执法长老本以为她能拿出什么强硬的证据,为自己洗清罪名。
没有预想到,她到此时还在以姿态言语蛊惑不明就里的众人。
作为执法长老之首的顾老,两条耷拉如虫的眉毛猛地倒竖,目光如炬望向她。
“天武书院建成至今一千三百三十二年,从未有人有过这般特殊境遇,你此番说法,是认为自己能成为千年来的第一人?”
冷声冷语说着,手中状似戒尺的法器至枯瘦的掌心缓缓抽出。
上面繁复花纹带着的法则之力,让周怡立时感到一阵如泰山压顶般的巨大压力。
她早有预想到了这个结果,却也失察了一点。
他们不只是书院处理刑罚的执法部门。
他们还是可以越过包括院长在内的所有上位者的执法者。
在顾老一步步走向她时,她脸色也不由得同身边的谷安一般凝重起来。
该怎么办?
是否真的要在此时揭开所有迷雾?
时局紧迫不待她多想。
诸事皆难两全,不论此前造势得多好,她都将在此为了暮乌、为了自己,亲手撕破和善面具。
在顾老以戒尺划出禁法线,预防她反抗之时,周怡倏然推开谷安。
迅速从腰间拔出凌云剑。
长四尺三的剑身,带着一闪而过的冷光,在空中划出一声短促的破空声。
“咻!”
遥指顾老。
“怎么?认罪了却还想反抗?”顾老盈着幽光的暮沉双眼淡转向她,冷声道。
手中戒尺蓦地涨大如桥,被他轻巧拿着一头攥在手心,悬在她头顶。
一阵无言的压迫感袭来,周怡立时感到一阵窒息之感袭来。
呼吸不通畅的喉间,挤出干涩的声音回道:“学子不敢对顾老您动手,只是想让您仔细看看,学子手中持着的是何物。”
“呵!”顾老冷笑一声撇过眼,“你是在威胁老朽?那你可打错算盘了,便是有凌云剑在手,你也无法借它之势赢过我。”
周怡闻言,脸上绽放出一抹清淡的几不可察的得逞笑容。
与她相近的顾老得见,心疑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信息,落入了她的言语圈套。
便如他所想一般,周怡费力直起身,将长剑收入剑。
“这么说,顾老您是确认了,学子手上拿着的这柄剑,是凌云剑无错了吧?”
顾老不知她此言何意,皱着眉与她对视少顷,缓缓点了点头。
“是又如何?”
周怡笑意在面上展开,垂眼避过他目光,“倒也不会如何。”
“那你问这话,不是在戏弄——”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周怡知晓他明白了,便也不等他想出解决之法,转眼看向众人。
朗声道:“书院内门学子的诸位可记得,我们自入了书院之初,便牢记的院规最后一条是何?”
天武书院院规分内门外门两版。
内门学子院规,相较于外门学子院规,多了不少告诫。
她口中说的这最后一条,却并不是一贯冰冷的告诫。
而是一篇与书院来历有关的散文,同一项特权。
【应真武道人指示,后世凌云剑持有者身负重任,书院所有法规需特殊对。】
这一特权,基本算是一则说明了。
持有凌云剑之人,在书院中的地位,就等同于真武道人现世。
这一特权过于诱人显眼,虽在三百多条规则中最后一条,却依旧被不少人牢记。
她此前吐露的信息过多,取得凌云剑一事只是匆匆带过,众人一时未有将这两点联想到一起而已。
如今经周怡提醒,他们立时反应过来大喊。
“对啊!院规明文规定,持有凌云剑可无视书院所有法规,如今周怡便是凌云剑的新任主人,长老怎还能定她的罪?”
有人开了头,自然就有人接下去。
“莫不是众位长老,觉着真武道人逝世千年,这开国之君、立院之主,千年前说的话就不重要了?”
前言只是提醒,后语却算得上是欲加之罪的苛责了。
毕竟,这条只在学子之中流传,千年来从无一人能做到,好似是为周怡量身定做的规则。
他们一时未有想起来,也实属正常。
“.”
周怡示意之下呼声不止。
高悬戒尺的顾老,面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变化,许久后才缓缓收势。
“虽真武道人留下的箴言,未有明确说要如何特殊对待凌云剑持有者,但老朽也不能以此继续为难你,便暂且放你一马吧。”
平声低语,看似一派无谓淡然。
实则看向周怡的眼神,饱含冷然恶意。
好似在同她说:这次便算你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