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周怡在那个混沌的午后,清醒地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改变,她所处的平静生活都是假象。
这渐醒却又一步步深陷的开端,便是从那狱法大殿中,触碰到那盏长明灯开始。
“哦?既是见着了我的长明灯,你便能知晓,现时你所见的我并不存在,如何能跨越大道插手世间?”
听得他这句话,周怡便知晓他并不会告知她一切了。
既如此,周怡便也无心同他再多言。
他既已现身在她眼中,真相如何,她迟早都会知晓的。
现时不是探查的时候。
周怡收起此前打算长谈的想法,拱手鞠了一躬道:“晚辈在此感谢前辈的多番相助,后会有期。”
言罢闭眼,再度睁眼便离开了识海。
握紧剑柄的枯瘦手掌,在她未有察觉的时候已然血肉隆起,恢复正常。
此时骤然使力,将半身深埋石台之下的凌云剑猛地拔起。
一声凤鸣携带着一阵绚烂的金光出现,尘封千年的神兵凌云剑在此出世。
作为被神兵剑灵认可,只要她定下契约,便能成为这柄神兵的新任主人的周怡。
此时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般绚烂的异象。
在这异象突现的刹那,便持剑纵身一跃落下高台来到暮乌身边。
一手扶起跌坐在石柱旁的暮乌,便要快步离去。
【你以为你拔出了凌云剑便能离开了?异想天开!】
伴随着这句话出现的,是一只比她此前干瘪的左手更为恐怖的白骨五爪。
倏然出现在她胸前,似要穿过那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刺进她心口。
一切发生得都过于迅速。
瞬息之间,周怡虽全神贯注地反应了过来偏身躲过,没有被白骨抓伤。
却躲不过紧随其后,来自她怀中的黑手。
一掌覆在她伤势未愈的肩胛锁骨处,同时!一抹诡异的黑烟出现,周怡再也避之不及,全数接下。
瞬时,那方结上血痂的伤口,再度鲜血淋漓地绽开,内里还有一抹犹如虫豸的黑烟,在血肉里翻涌,似要就此顺着血脉钻进身体深处。
凌云剑被她从祭台上拔出,与前任主人连接断裂,陷入沉眠,暂且失了此前净化她的神威。
没有与她签订契约,便也自然不为她所用。
现时便如晋楚沂嘲讽的那一句一样。
拔出凌云剑,她并不能从他手中完好无损脱离。
持剑自保已是痴人说梦,更别说从他手中救下暮乌再度脱逃。
周怡粗略看了眼自己伤势,便迅速回眼,看向将她推开的暮乌。
乌黑的眸子此时猩红一片,面上再没有她所熟悉的神色,换上的是与他此前判若两人的阴狠。
周怡目光与他对上,便知晓了,不是判若两人,而是这幅身体,此时确实换了一个主人。
“晋楚沂!”
周怡望着他,难掩杀气的恨声喊道。
被她点明身份,现时抢占了暮乌身子的晋楚沂,用那张清俊的脸,展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笑脸。
嘴角无限接近耳边,剑眉倒竖,眉眼极尽压低。
猩红如鬼魅的眼,紧紧盯着她,“周怡,放弃吧,你赢不了我的。”
周怡并没有心思仔细去听他的冷声讥讽。
她心中此时只有一个想法:暮乌还活着吗?
晋楚沂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感到一阵轻视之感,嘴角猛地下垂。
眉眼分开拉宽,下颌微抬,冷眼望着她。
“别担心,他方入黄泉不久,本王会尽力快些送你下去与他团聚——”
说着一侧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冷笑。
“也算是报答了他送本王进入这无上塔的恩情了。
虽然这小子是自作聪明,打算以此挟持本王,却不料黄雀在后罢了。”
这奚落的话语,让周怡回了神。
身子微微一怔僵住,瞬息后周怡倏然摇了摇头,面上也绽放出一抹淡然的笑意。
“不愧是反派,人设倒是不崩。”周怡嬉笑说道。
她此前还在担心暮乌处境,听得他这两句话,就蓦然打消了担忧。
只因他自己说了,他是暮乌‘送’进来的。
这说明了,他自己无法独身以魂体进入无上塔。
本来也不能这么论证的,毕竟,他此时不是占据了暮乌身体吗?
但此前周怡还未有真正与他对上时,就从晋楚安那得到了一个信息。
晋楚沂并不能与晋楚血脉以外的人身体完美适配。
换言之,也就是他不能控制抢占得来的身子,并不能拥有太久。
既如此,他若想达成解决周怡的目的后还能出去,就绝不可能在此将唯二两具身体全数杀死。
她和暮乌必须有一个活着。
她是晋楚沂来此的目的,在他眼中她必须得死。
因此,暮乌必然还活着。
晋楚沂不知道她想些什么,说的话又这般莫名,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望着周怡少顷,又蓦地笑了起来,“拖延时间?徒劳无功罢了,难不成你到现在还以为自己能活着出去?”
说完猩红的眼眸一道冷光闪过,“你们这些后辈,皆喜欢自作聪明。晋楚安是,这身子是——你,也是。”
他此时,这般煞有其事地将他们三人拉出来贬低,只有一个原因。
在他们三人手上,他皆或多或少吃过亏,至少也是因他们苦恼过。
周怡清楚,却无心与他多话。
在方才他开口时,便悄然将血液滴落剑柄之上,让凌云剑认了主。
本来按原定计划,凌云剑应该交给晋楚安的。
但此时情况危急,为了自保,她再不能按原定计划行事。
在晋楚沂冷声说完,信步走过来时,蓦地抬起凌云剑对准他。
“哦?你能狠心对他下手?”
晋楚沂脚步不停,面上特地换上暮乌和她如出一辙的清冷神情。
“还是你和这小子一样痴傻,认为能自损八百伤敌一千?”
晋楚沂抬手并指,将周怡对准他的剑尖推开。
“凌云剑便是威力再巨大,也无法穿过一具身体,重伤魂体——”
停顿一瞬垂下手,转口又道:“便是能,难不成你认为,伤到了身体内的魂体,这具身体的主人,还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