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怡又是愣怔一下,垂眼不动声色笑了笑,回到原位坐好抬眼望向他,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
口上说都是自己人了,而后所做所说却与前言不一。
周怡知晓他是从此刻开始,便打算演起来了,只得就此沉默来配合他。
待晋楚安面上一派诚恳致歉一番,周怡才低眉顺眼开口道:“王爷多虑了,为夫君解忧排难,本就是妾身该做的。”
这话一出,不待晋楚安一脸怜惜地接戏开口,就惹得身旁一众人讶然侧目。
“周怡?”沉不住气的端木梦秋,不比其他面面相觑的少年人一般,率先疑声喊道。
周怡眼底就着此前话语带着的柔情,转向她轻声道:“嗯?”
这柔顺如水的姿态,眉眼含情的模样,让端木梦秋一阵汗毛倒立。
猛地起身抽离她,蹦到晋楚漪身后一脸惊慌。
晋楚漪也有些惊愕,但不如她这般大惊小怪。
晋楚漪觉着,周怡或许就如话本里写的那种,陷入爱河而判若两人的女子。
她不能体会,但能理解,安抚拍了拍端木梦秋,走到一旁同晋楚安行了一礼在周怡身旁坐下。
在晋楚安抬手唤她身后的人过来时,凑到周怡身旁悄声道:“和好了?”
周怡眼底柔顺笑意不减,望了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晋楚漪就是能理解,在看到周怡一向清冷得没什么表情的脸,挂上此般不应该在她这张脸上出现的神情时,也不免同端木梦秋一样,觉得眼前人不是周怡。
神像鬼上身了一样。
晋楚漪几不可察打了个冷战,掩下不适应的心绪,转而低声道:“你要代他上战场?”
周怡面上神情收敛些许,嘴角虽依旧挂着浅薄笑意,眼底却已平静下来。
“是。”
晋楚漪点了点头,直奔主题:“不过月余,书院就要举办全院大比,我们届时都得回去,这般看来,你怕是来不及回不去了。”
周怡一早便知晓她要说这事,闻言毫无停顿接口道:“不用担心,月余战事便能停息,届时我们一同回归书院。”
话语内容同姿态,都将成竹在胸势在必得这个意思,表露得很是明显了。
晋楚漪震惊于她的自信,一时哑然,听闻身旁声响,转眼就见脸色一向冰冷,如今看来更是有些像是臭着脸的晋楚瀚在旁坐下。
晋楚漪见此眼底浮起笑意,同周怡对视一眼,蓦地无言笑开。
周怡看着坐在晋楚安对面不得不面对他,却眼神漂浮不自在地晋楚瀚,同晋楚漪笑笑便收敛笑意转向晋楚安。
晋楚安寒暄两句不动声色回望她,知晓她暗示便要开口,蓦地听闻一道冰冷生硬的声音。
“我今代替我父亲平西王,将辽台郡辖管权交予骥王。”
两人闻言转眼时,只见晋楚瀚伸在前方手心中的锦盒。
不出意外,里面就是平西王管理辽台郡的王印。
周怡本意是让晋楚安先开口,缓解晋楚瀚不适,却不料他一时都忍不了,一来就单刀直入,将自己来此的使命完成。
若是无有周怡在旁,只晋楚安一人,这般话语态度,他绝不会接下这枚王印。
虽同平西王一直有信件往来,但晋楚安从未同对方直言讨论过此事,每每在对方有意直言时,便会牵扯其他事由出来将此事搁置。
他并没有到达独木难支的困境时刻,这看着好似是白送的助力盟友,实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身处风口浪尖的他,光是要费心去照管远在极西之地的困苦之地这一点,都足以让他生出推却的心思。
更别说,这盟友能给予的助力几近于无。
如今,他急需的助力,需要争取的势力,是腹地属地凤阿府同京都相间的属地。
除了已归属的连郡,同有把柄可武力控制的南寻府外,还有州阳府、余侯郡等地。
像这般偏远地区的藩王势力,对他来说宛如鸡肋。
按照他一贯冷傲的性子,见着这本该求着他的人,摆出这般高傲姿态,他定然会毫不留情动手将此人赶出去。
他动手的后果,一般都是没有人能活着走出去的结果。
晋楚氏延续千年至今,族脉便如老树盘根般错综复杂,这种不知隔了多少代的亲族,数不胜数。
他并不觉得,他们同世上其他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让他一时沉默下来,没有开口抑或发怒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是周怡朋友。
周怡虽不知他沉默是在想什么,但也知晓他不会在自己面前显露怒火。
没由来的,她就是这么觉得。
知晓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周怡自然也不好率先开口拂晋楚安面子。
此中主人,同一直处在小团体中智囊位置的两人,共三人皆陷入了沉默。
暗流涌动中,再是愚笨,几人都知晓发生了什么不太妙的事。
看着晋楚瀚执拗不肯收回的手,联想到他此前说的话,几人猜想或是同他话语有关。
迟疑着想要开口,蓦地见着近日相识交好的小侯爷,皱着眉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联想到小侯爷同骥王的关系,算是有多年交情的他都这般暗示了,几人只得作罢。
冰冷压抑的沉默,从这曲廊尽头的凉亭蔓延到后院中。
晋楚漪甚至见着了院中春花在眼中蓦地枯萎,花瓣绿叶耷拉,只剩一根干瘦的枝干,不愿弯下那宛如脊背的茎干。
不知为何,她蓦地联想到晋楚瀚那不肯收回的手,同不愿低下的头颅,眼神慌张地看向周怡。
周怡暗叹口气,安抚回望她一眼。
垂眼深吸一口气,蓦地抬起清亮如红琥珀的眼眸,抬手从晋楚瀚手中接过锦盒,打破了这宛如静止画面的沉默。
一众皆无有动作的人,在她动作后齐齐望向她。
晋楚瀚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惊讶;晋楚安眼底的情绪却看不清楚,宛如灰雾般朦胧幽深。
处在两人之间的周怡,面上是一副淡然含笑的神情,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
只能听闻她清冷的声音道:“此物这般重要,还是由我代为保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