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竖横是土生土长的幽州人,风雪中甩开追兵是很容易的事情。
被风雪笼罩的地火风雷阁,景色优美,古树参天,涧深谷幽,石崖悬雕,纵越绯红,虽有些清冷,却并不乏味。
林竖横拄着一根破木棍气喘吁吁的爬上崖阁,迈过最后的石阶,视野中出现了两块巨大无比的石碑。
左手地火。
右手风雷。
很是气派。
林竖横转过身子,微微昂起头,透过郁郁葱葱的雪松,看着负手前行的宁十,嘴角笑的灿烂无比。
宁十只有十五岁,虽说修为已经到了信剑二境,但毕竟还未长开,观感上有些许瘦弱,但气质已经逐渐开始向他姑姑靠拢,就连走路都是学着孟八九的模样,负手而行。
林竖横伸手朝里一指:“请进,到家了。”
宁十抬头瞧了瞧:“你家还真安静,修行宗门怎么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呢?”
侧耳倾听。
林竖横也很奇怪,按道理说,这个时辰应该有人出来扫雪了。
落雪堆山门。
成何体统。
这时候。
淅淅索索的风从阁内深处刮出来。
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变化。
砰的一声!
几个人还没做出什么反应,从风雷阁的高处就倒飞出来一个人影。
人影在半空中就止不住的疯狂吐血,整个人也以一种抛物线的姿势坠到阁前。
后脑着地。
身子直接砸在石碑上。
被落雪覆盖的地火二字,瞬间就被染红。
春夜刚好就在旁边,蹲下身子摸了摸,又闻了闻:“人已经死了,血液里有鬼修的气息。”
抬起头看看林竖横:“你家可能出事了。”
而这个时候刚好是顾长空清扫反抗弟子,将宋雷逼到阵法之中的时候,几个少年赶紧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开始朝阁内移动。
林竖横是地火风雷阁年青一代的大师兄,他的师父就是宋雷,他自然知道一些普通弟子不知道的隐秘通道。
仅仅从通道的观察口探查,林竖横就心惊不
已:“宗门遭遇了袭击,死了很多人,大殿的阵法已经启动,我要去救我师父。”
地火风雷大殿的阵法有隐匿的生门。
林竖横便是从地底的生门中悄悄潜进来的。
为了获得宗主之位,宫四海正在做最后的努力,他必须向顾长空证明,自己是有能力控制场面的。
宫四海站在大阵外面,表情平静,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师兄,你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宗门需要进步,进步就需要流血,这是大势所趋,没人能反抗,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次机会,一次革新的机会吗?”
宋雷原本只是浑浑噩噩的神情,当意识到大阵的生门开了一下之后,忽然就回光返照,脸色都红润了许多:“我是宗主,我自然不会反对进步,只是我想问问师弟。蛊惑宗门弟子,偷袭宗主,背叛师祖,这些就是你口中的进步吗?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谁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利!这算哪门子的革新!分明就是叛徒!是唐国修行界的耻辱!”
宋雷说的义正言辞。
身旁的拥护者直接就开始高声呼喊:“宗主说的对,你们就是地火风雷阁的败类,为虎作伥的臭狗屎。”
群情激愤。
慷慨激昂。
然后就看到宫四海满脸的嘲讽:“白痴,傻瓜,一群脑子进水的榆木疙瘩,你们难道就没长眼睛吗?不知道看看当下的形势?喊得再好听,都不如活着。”
宫四海指指远方:“一步错,便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宫四海的声音逐渐冷冽下来:“坠马草原上的消息,我想很多人都知道了吧,唐军二十万的亡魂就是血淋淋的教训,选择放在这里,你们自己看着办。”
威胁之后宫四海的表情故意缓和下来:“我是你们的师兄,我是你们的亲人,我会害你们吗?这都是逼不得已,都是权宜之计,我只是想保全宗门。”
一番话下来。
似乎已经有人要松动。
宫四海继续蛊惑:“看看你们周围,年轻的孩子们已经做出了他们的选择,你们这些做师父的,应该紧跟形势啊。”
“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
“我们都是半截腿埋进土里的老
家伙了,认命吧。”
林竖横他们是偷跑出去的。
没人发现。
没人知道他们是去拔旗了。
宫四海这也是情急之下的狡辩,他在赌林竖横不会出现。
可事实上呢,地火风雷阁的年轻弟子,一大半确实不见了,死无对证,真的可能就是投奔了鬼谷,没脸来见师父。
因为不知道真相,所以大阵里面的人,无力反驳,然后就有些唏嘘。
只有宋雷平静的说:“我不信孩子们会行那种丑陋之事。”
宫四海正色反驳:“就是你那好徒弟带的头。”
宋雷沉默半响:“那你让他出来。”
宫四海摇摇头:“竖横不愿意,谁都强求不得。”
好吧,真的是睁眼说瞎话。
宫四海这样说的时候,刚好被林竖横听到,他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平日里高高在上,和蔼可亲的宫师叔,竟是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就连旁边的宁十都愣了愣,小声嘀咕道:“你这宗门没名气,是有原因的啊。”
林竖横冷哼一声:“他已经不是我师叔了。”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宫四海已经机关枪般说了一箩筐的话,大概的意思就是:“只要大阵里的人杀了宋雷,就可以将功补过,地火风雷阁还是以前的地火风雷阁,未来是年轻弟子的。跟着唐国,还是跟着鬼谷,其实没什么两样,自己强大了才是正途。成王败寇,历史永远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话说了很多。
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
宋雷必须死,大阵必须解除,里面的人要自己出来。
“哼!”
“哼哼!”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最后再喊您一声宫师叔,您真是让竖横见识了!”
“您老人家不去唱戏,可惜了了,睁着眼说瞎话,您是这个!”
地火风雷大殿,一个隐秘的角落里,林竖横竖着大拇指走了出来。走的踉踉跄跄,身子上更是脏兮兮的,白袍都被染成了血袍,有自己的血,有鹄国士卒的血,也有师弟们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