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桃弯着泛黄的老眼,嘴咧得更大:“儿啊!娘想吃了肉才上路。娘的棺材本给你,你给娘点肉吃呗?”
“娘、娘啊!这大半夜的,儿上哪给您老买肉啊?”张大山两膝盖微颤,踉跄着往后退。
“何必买,你身上不就有肉吗?”
林桃指着好吃懒做的张大山。
“鬼、鬼、鬼啊!”张大山连滚带爬的冲向院门,本就老朽的木门,重重的撞到墙上,把手吧嗒一声,落到地上。
看着落跑的张大山,林桃冷哼着皮笑肉不笑的把手中的柴刀丢到地上的。拍了拍手,转身回屋了。
正搅着稀糊的许芮,一脸不解的看着吱嘎作响的院门,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是咋了?莫不是老太太已经六亲不认了?
那她要不要带着两个娃离开?
可是离开又能去哪里?
出了这个门,她们母女三人,最后不是饿死荒野,就是被歹人掳去卖了。
熄了灶,许芮盛了碗稀糊,颤颤危危的端到堂屋门口。
因着家里穷得买不起灯油,只能借着屋里地炕的零星火光,勉强能看看里面的情形。
许芮心里也很慌,这都死了一整天的人……
莫不是被啥东西给附了身?
打着激灵,她手里端着的碗和勺子,因颤抖被碰得咯咯作响。
“娘?吃的做好了。”
“端进来。”
许芮应了声,提着一颗心进去。见着老太太坐在桌边,又趁机看了下地上,火光照出老太太的倒影,忐忑的走上前。
将稀糊放到桌上,像平日一样规矩的站在桌边。
林桃看了许芮一眼,把那碗稀糊推向许芮:“你们两在东屋的话,我都听见了。”
刚才的话她可听得一清二楚,这没骨气的大儿媳妇,被自家那歹毒的大儿子,唆使着要给她下毒呢!
她虽然不想活在这具身体里,更不想重活不到一天,就被人毒害了。
许芮低头看着桌上那碗稀糊,身后火坑里的柴被烧灼的噼啪声,极为刺耳。
等了片刻,林桃有些失望。看来这个女人,终是没有守住为人的底线,听从了张大山的挑唆。
正当林桃要起身,许芮忽然端起桌上的碗,咕咚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临了,憋红着脸将碗放回桌上。
“娘,自打我一连生了两个女娃,没能给你们老张家传宗接代,您就一直唆使大山打我。这我忍了!不是因为我想呆在这个家,而是我没法独自养活两个年幼的孩子。虽然我恨您,但……我还是个人!只要是人,就不能对父母不孝!您放心,我不会害您。”
许芮内心是争扎过的。
她觉得,哪怕是被张大山打死,她也得为两个孩子做个榜样。
看着许芮眼里倔强的泪,林桃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许芮坐下来。
原主的记忆里,许芮是老太太倾尽全部家当为张大山娶回来的。
最主要的,当然是为老张家传宗接代。
其次嘛,自然是想让视赌为命的张大山,有了自己的小家以后,能收收心。
只是没想到,张大山简直就是狗改不吃屎,老实得没几天,就又原形毕露。
而老太太心疼张大山,舍不得打骂,就将满腹的不满,发泄到许芮身上。
怪许芮没有本事,管不住自己男人。
更怪许芮一连生了两个赔钱货。
老太太整日里折磨许芮也就罢了,但凡张大山着家,就使着张大山打许芮。
说起来,原主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婆婆。
林桃看了看碗,思量着该怎么开口。
既不能让许芮觉察觉这身体内的灵魂换了。
又能说服许芮,拿出勇气和她一起收拾张大山那个孽障。
毕竟她还不知道自己,要在这身体里呆多久,不能放任心怀不轨的白眼狼不管。
不然,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娘?”许芮懦懦出声。
林桃回过神来,学着老太太原来的模样。
眯着眼,恶声恶气道:“算你还有点良心。不像那个孽障!那畜牲最好别回来,不然,老娘定要让他知道,这个家还轮不到他来当!”
许芮咽了口唾沫,看着那只空碗,头都不敢抬。
小声嘀咕:“娘,我再去给您盛些糊来。您一定饿坏了。”
先震住大儿媳妇,至少自己能安生在这个家里待着。
不多时,许芮端着两个碗放到桌上。
因着屋里没有灯光,碗里是些啥,林桃根本看不清。
许芮还以为是老太太不放心,拿了勺子从两只碗里各舀了一勺喝下。
林桃学着原主的样了,不满道:“你煮的啥啊?一股子泥浆子味。”
许芮捧了一碗放到林桃面前,声音跟蚊子似的。
“自从娘上山出了意外,咱家就揭不开锅了。这些是我去挖的观音土,调了水滤了好几次,喝起来顺嗓子一些。”
“观音土?”
林桃是听说过的,饿饭年间,许多老人都上山找这种淡黄色的泥。
但这玩意它始终是泥啊!
林桃一脸厌恶的瞪着面前的破碗。
“娘,地里绝收。就山上那些野菜和观音土,都被挖得所剩无几了。您将就着填填肚子,等天亮了,我上山再试着去找些能吃的。”
许芮知道,老太太是吃不惯这个的。
应该说,这个家里,只有她吃得惯。
自打嫁进老张家,吃不饱的时候,就偷偷去挖观音土填肚子。
而林桃看着许芮喝泥汤,跟喝粥似的,不大一会功夫,又一碗下了肚。
林桃学着老太太吼道:“别喝了!没出息的玩意!老娘不在,你们就只能吃土?连口吃食都寻不着,我还能指望你们啥!”
许芮眼里含着泪。
她虽然被老太太骂习惯了,可这回,老太太真没冤枉她。
她这样下去,还怎么养两个孩子?她若不能养活两个娃,终不过还得被张大山给卖了!
她不能再这样了!她得像家婆一样,做个泼辣的女人,好好将两个娃拉拔长大。
天微微放亮,东屋里的两个娃娃就醒了,搂着一身的单衣从屋里出来。
早间天凉,两个娃打了好几个喷嚏。
林桃蹙眉望去,大的叫张大妮,今年七岁,小的叫张二妮,今年六岁。
老太太以前咋都看不顺眼她们,吃的穿的,能不给就不给。
若不是许芮护着,怕是早就饿死了。
“你两都进来!”林桃学着老太太原样,厌恶的瞪着两娃。
两个娃娃牵手站在门边,纯净的眸子里充满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