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离开后,李玄霸思绪紊乱起来。
为了避免战争,李玄霸一直企图保住大隋,保住杨广,他尚未想过,如果杨广依然死在江都,那他该怎么办。
在未来,李渊得了帝位,在江都,宇文化及逼杀杨广。
李渊乃是李玄霸的父亲,无论如何,李玄霸都不可能跑到杨广面前说:陛下,您去江都之后,我父亲就要造反了,您还是赶紧杀了他吧。
同样的,宇文化及乃是宇文成都的父亲,而宇文成都又与李玄霸交好,更何况宇文化及如今只是罪奴,若是告诉杨广,宇文化及将会谋反,杨广如何会相信?
一夜难安,自然睡的不踏实。
退了早朝,杨广回到大业殿,身后跟着李权志公公以及两位大臣。杨广已经知道李玄霸进宫觐见,并不惊讶,在李玄霸行礼之后,示意他随意坐下。
李玄霸恭候在大业殿多时,见杨广似乎还有国事要处理,连忙说道:“微臣不知陛下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无妨。”杨广坐到龙椅之上,随口说道:“朕既然有意让你入朝为官,你听听也不是坏事。殿中的两位大人,你可认识?”
“只见过两次,并无交往。”李玄霸躬身答道。
跟随杨广进入大业殿的两个人,一位是侍郎裴矩,一位是荣国公来护儿。
杨广介绍完,李玄霸一一行礼,裴矩与来护儿皆是六十多岁的人,漫不经心的笑了笑,算是回礼。
“张须陀麾下有一员猛将,名为秦叔宝,你在营中这么多日,可认识此人?”杨广含笑说道:“崇善可是我大隋柱石,你若是想学兵法,尽可向他请教。”
“叔宝大哥对玄霸一直照顾有加,玄霸又怎么会不认识呢?”李玄霸躬身说道:“来将军的威名,玄霸早有听闻,叔宝大哥也是对来将军推崇备至。”
几人相互称赞一番,来护儿出声说道:“忠勇卫大人,你在前方多日,觉得瓦岗贼实力如何?”
李玄霸从来护儿的眼神中看出,他的这个问题含有深意,便答道:“瓦岗贼据寨自守,畏于皇威,不敢向南发展,但其实力依然不容小觑,尤其是被张将军打败之后,瓦岗贼在北方招兵买马,如今应该有十万之众,更有壮大之势。”
来护儿点了点头,面对杨广说道:“自先帝受命以来,将近四十年,轻徭薄赋,户口增加。陛下认为高丽抗逆王命,稍兴征讨,百姓鄙陋无知,容易产生怨叹,有好事之人,聚众造反,如同瓦岗贼一样,声势浩大。”
杨广面露不喜,皱起眉头,说道:“瓦岗贼的势力,朕岂会不知?他虽有十万之众,但能战者不足两万,只要朕想剿灭他们,不过月余,便能将瓦岗寨夷为平地。崇善,你有何可担心的?”
“但天下逆贼何止瓦岗一家?”来护儿痛心疾首道:“潘将军战死太原,甄翟儿胡作非为,侵扰附近郡县,陛下何不派兵先将这等逆贼剿灭?”
“你到底想说什么!”杨广脸色再变,沉声说道。
“微臣恳求陛下,留在洛阳休息一段时间。在此期间,让各位将军率军进讨,扫清各路盗贼,以陛下圣明谋略,指日便可剿灭。”来护儿跪下,哭着说道:“陛下想要去的江都,是臣的家乡,臣受恩深重,不敢因为回家乡,而陷陛下于危险之地。”
来护儿征战沙场多年,伤痕无数,却从未哭泣过,如今却为了劝杨广留在洛阳,声泪俱下的跪在大殿中,实在是令人动容。
杨广咬了咬牙,拍案而起,说道:“崇善,枉我以你为朝廷柱石,却不想你年岁越大,胆量却越来越小。朕巡视江都,乃是国事,你休要再劝,否则,别怪朕不客气!”
来护儿抬起头,刚欲开口,裴矩抢先说道:“来将军只是担心陛下安危,陛下切勿动怒,以免伤了龙体。”说完,用脚踢了踢来护儿。
来护儿会意,谢罪道:“微臣出言不逊,惹怒了陛下,还望陛下降罪。”
“念你一片赤诚,朕就不怪罪你了,你先退下,回府上好好反思反思!”杨广挥了挥手,示意来护儿退下。
裴矩自知今日不能再劝,便也出声告退,扶着来护儿离开大业殿。
“玄霸,你认为朕应不应该留在洛阳?”杨广有些厌烦的说道:“满朝大臣都反对朕离开洛阳,连裴蕴都极力劝阻,朕想知道,你又是如何想的?”
忠臣希望杨广留在洛阳,自然是担心他涉险,裴蕴这样的奸佞之臣,也不愿杨广巡游江都,这让李玄霸觉得有些意外。
李玄霸稍微想了一想,便明白过来。
如果有人真的颠覆了大隋,为了以示开明,自然不会诛杀前朝忠良,反倒是裴蕴这样的臣子,会被斩杀,以告天下。
见李玄霸正在思考,杨广冷冷的笑了一声,说道:“莫非连你也觉得朕出不得洛阳?”
“天下都是陛下您的,有什么地方去不得呢?”李玄霸躬身拜了一拜,说道:“但是陛下莫非忘记您的遗憾了?”
杨广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彻底收服高句丽。
“此时与朕巡游江都有何关系?”杨广面无表情的说道:“难道你觉得朕应该先发动对高句丽的战争?”
“微臣曾听过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李玄霸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平静的说道:“或许瓦岗贼在陛下眼中,只是宵小之辈,但是对于贼寇侵扰地区的百姓来说,这些逆贼如同妖魔,陛下何不为了天下百姓,先将这些逆贼铲除?”
同样是劝杨广留在洛阳,李玄霸的话要好听许多,杨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朕即使在江都,也能够调令天下......”
杨广话还没有说话,一位公公急匆匆跑了进来,躬身说道:“陛下,宫外传来消息,济北公不久前病逝了,现在裴矩裴大人与济北公的管家正在殿外候旨。”
“你说什么?”杨广大喝一声,猛的站起身来,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李权志连忙上前扶住,杨广缓了缓,慢慢坐下,说道:“宣他们觐见。”
裴矩与樊子盖交好,实在难以抑制悲伤,竟是在大业殿内抽泣不止。
他本已经出宫,却遇见樊府的马车,听说樊子盖去世,便带着济北公府的管家匆忙进宫,一路无阻。
济北公的管家哭着将济北公去世的过程说了一遍,杨广眼睛渐渐红了起来。
“济北公临终前,可有什么交代?”杨广叹息一声,询问道。
“老爷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久久不愿合眼,似有心事未了。”那管家擦了擦眼泪,跪着答道。
“回禀陛下,子盖病重之时,臣去看过他。”裴矩上前一步,回答道:“子盖一生无悔,只是深以陛下雁门被困为耻。”
杨****言,连续叹息了好几声,吩咐李权志道:“让百官到济北公府吊唁,赐济北公府缣帛三百匹,米五百斛,追赠济北公为开府仪同三司,谥号为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