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瑶那个“时间倒流”的谎言在铁板钉钉的证据下自然是根本站不住脚的。
白昭火急火燎地飞奔回租的房子, 抓着颜路几乎是语无伦次地确认了他平安无事,这才渐渐回过神来, 再多问几句,看看日历, 上网搜索一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我擦!
赵瑶这家伙晃点我——!
白昭简直给气得恨不得回头胖揍赵瑶一顿。
白昭算是知道了,她被自己的室友狠狠骗了一次。
“赵瑶这家伙……真是皮痒了。子路,我出去有事,晚上回来。”
出乎白昭的意料,颜路微笑着说:“我陪你一起。”
白昭愣住,视线飘忽了一会儿, 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
“那也行, 不过,不准拉架。赵瑶那家伙才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掐起架来厉害着呢。”
颜路故意露出惊讶的模样,笑着说:“那么我就拭目以待了。”
这一下反而是白昭被堵得哑口无言。
拭目以待什么?
看自己和赵瑶乒乒乓乓吗?
……怎么想都觉得, 以颜路的立场说这句话, 有种无法言喻的错乱感啊!
颜路仿佛还觉得刚才那句话说得不够,很是温和地又加了一句。
“许久未见十一的身手,确然有些怀念。”
白昭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就挤兑我吧……”
“咦,我所言俱是诚心诚意,并无半点虚假。”
“……”
白昭鼓着脸颊和颜路对视,奈何对方温文尔雅的笑容半点不变,而且还真的能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白昭不得不扁扁嘴,感叹儒家那群人自古就很擅长矫饰(……),她的脸皮实在是不够厚。
白昭随意地一拱手。
“颜二先生,佩服佩服。”
这句算是服软又带着一点讥讽的话令颜路不禁莞尔。
颜路一直安静地按照自己的步调生活着,慢慢地适应着这个年代,如同水一般无声地改变着,从来不曾有强烈的主张,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任何想法,相反,他思考的比这个时代的很多人都更多,没有强烈地主张什么,是因为没有那种必要——
就像当初在咸阳,白昭为他做的安排足够他平安地生活。
如今白昭所做的也一样,剩下的只是时间。
白昭没有催着他做出改变,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留给他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去适应,或者,拒绝这个时代。
赵瑶这个名字颜路并不生疏。
某种意义上,“赵瑶”比“汉王”、那位如今仿佛只是普通人的少女更令他在意。
不凡之人中间的“平凡者”要比平凡人之中的“不凡者”更不易存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和人的差距若是拉开到一定的程度,即使超凡的人有心俯就,其他人也很难跟上他的脚步,最后总会分出不同的群体来。
白昭也好,“汉王”也好,她们都绝不是“普通”范畴的人,那一位看似平凡的少女却能非常自然地和她们相处,既没有疏远也没有畏惧,没有崇敬也没有谄媚,她的态度是那么自然,仿佛从来就不曾改变过。并且,上一次白昭“失踪”的期间里,赵瑶的表现充分说明了她并不是因为“无知”而保持那样的态度,相反,她很清楚自己的朋友遇到了什么事情,但她依然能坚持着那种心态。
这一定是白昭和“汉王”都会有意无意地照顾保护着她的原因——因为那一份“不变”对她们而言非常重要。
颜路无法想象白昭最初在踏进陌生世界的时候会有多么慌乱,她叙述的时候早已滤去了所有的不安,语气平淡地捡着欢快的事情来说,所有的艰难都一语带过,但是,当初她一定也曾困惑不安过,那时候,那一份“不变”一定相当于某种“救赎”吧。对“汉王”来说,大抵也如此。
赵瑶的“不变”是她们确认自己回归这个时代的“真实”。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颜路自然非常肯定不会有什么需要他来劝阻拉架的情况。
白昭和颜路手挽手走进校门的时候还算平静,等走到宿舍方圆百米内就开始引来围观了,一群人大喊着“十一爷有女盆友了!”和“我又相信爱情了!”哭泣着奔走相告。
白昭无力地捂脸。
“……子路,你就……当没听到吧。”
颜路点头。
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这是大部分学校的铁律,而宿管阿姨也往往有着深不可测的战斗力,总能火眼金睛地发现一切可疑分子。
深知这一定律的白昭并没有试图挑战宿管的威严,她直接一个电话把赵瑶喊下了楼。
赵瑶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白昭面前,转头看了颜路一眼,“呵呵”两声。
“干嘛,特意带家属来见娘家人啊,本宫准了,你们继续谈,谈吹了,本宫找人去揍他。”
颜路的笑容变得有点尴尬。
现在这些现代用语他能听懂不少了,只是……
这年代的女子未免太……太出人意料了。
白昭面对这种“爷罩你”的语气很不感冒,非常不给面子地“噗”了一声。
“哟,咱们赵瑶这是吃错了哪门子的药,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啊?”
赵瑶立刻揪住白昭领口做凶神恶煞状,“你知道这次来的是谁吗!你知道这几天我怎么过的吗!!!我就差给人家跪安了——!埃及艳后——我晕!女王的气场比公主可怕多了啊,还挑剔我等平民的生活水平啊,嫌弃喝水的杯子不是黄金的啊!!!”
白昭非常没有义气地笑了。
“啊,埃及的话,的确是非常崇拜黄金,你的不锈钢杯子被鄙视了吧?其实吧,你要是拿个铁的杯子来,说不定她就给你跪了。”
赵瑶一脸问号。
白昭以怜悯的神情摸了摸赵瑶的头。
“可怜的孩子,你知道吗,在古代的埃及,黄金虽然贵重,但是最贵重的金属是铁。那个时代的铁绝大部分都来自于陨石,所以……唉,知识就是力量啊。”
被鄙视了“知识水平”的赵瑶翻了个白眼。
“行了,没您知道的多!您博古通今,文成武德,一统江湖!”
“你才是东方不败——!”
“不敢,区区在下怎敢奢望教主之位。”
“你还诓我时间倒流了——!”
“哎哟喂,这可不是我乱说,我是不知道,一觉睡醒就已经天亮了,但是温柔说,时间在极短的时间里倒流过又迅速回到了正确的时间点。你的手机估计是只受到了之前的影响,时间退回去就没回来。”
白昭伸出去要掐赵瑶脸颊的手就这么停住了。
赵瑶双手一摊。
“你觉得这些不明觉厉的话能是我编出来的?”
白昭这才点了头。
“言之有理。”
“……虽然是实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欠揍呢。”
“大概因为……真相总是这么令人心碎吧。”
赵瑶和白昭“怒瞪”了十几秒,最后两人都受不了去揉眼睛了。
“不跟你贫了,温柔还等我回去打本呢,你之前的军娘号有空给我练起来,到时候我给你黑个主t的位置来。”
赵瑶转过身,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转身看向颜路。
颜路立刻回以微笑。
赵瑶的神情变得有点奇怪,过了会儿,她叹了口气,低声说:“温柔让我转告颜二先生,令师弟已经回去了,如果颜二先生想回去,看在当年颜二先生对十一的救命之恩,她愿意帮这一次,但也仅限一次。而且,不能太晚,要是过上一两年,即使她有心帮忙也没办法了。”
白昭立刻看向颜路。
颜路听完这段话,神色却没多少变化,似乎早有预料似的,相当平静地拱手行礼。
“多谢二位。”
赵瑶转身往宿舍楼里走,挥挥手。
“我只是个传声筒,没什么好谢的。十一,有空多回来吧,温柔……温柔还能是温柔的时间,恐怕不多啦。”
最后的话已经几乎近似耳语,但白昭和颜路都耳力过人,两人神色骤变,最后定格在意味不同的深思上。
“……这么快……”白昭这才明白赵瑶先前的表情是因为什么,她也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怅然感,只能长叹一声。
颜路握住白昭的手。
“道家有出世、入世,汉、左道长历经入世磨练,早晚有出世之时。”
白昭欲言又止,沉默地反握住颜路的手。
两人安静地原路返回,走出不多远,白昭忽然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若不是颜路及时出手她一定会栽到地上。
“十一,怎么了?”
颜路焦急的声音仿佛很遥远,白昭只觉得无比疲惫,似乎随时都要昏过去,眼前忽明忽暗一片模糊,渐渐地,她听不清耳边的声音,如同置身黑暗的旷野之中。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去很久之后,一个声音随风飘来。
——世界曾经毁灭,世界曾经重生……你们自由了,曾经作为支柱支撑世界的人们,希望你们能够在新的世界里获得幸福。
无法抗拒的黑暗席卷而来,白昭完全陷入了昏睡。
她甚至无法理解刚刚那句话的含义。
但是,有人比她更快也更明确地知道了那是什么意思。
颜路几乎是惊愕地看着白昭的身体被橙色的火焰包绕,那种温暖的火焰并不灼手,只是轻柔地拂开了他,如同一双温柔的手一般轻轻抱起了沉睡的人,令她轻飘飘地飘了起来。
澄澈的火焰骤然猛烈起来,灼灼的火光甚至令人无法看清火焰中的人形。
这种燃烧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火焰慢慢消失,最后一丝火苗消失在白昭左手的指环中,她的身体慢慢飘回地面。
但是,颜路这才真正地呆住了。
地上的人……
虽然有着和白昭相似的五官,但是无论怎样看,也绝对不是先前的模样。
容颜、身段——
都不同了。
这个人……
如果说先前的白昭貌若少女,如今的白昭就像是怒放的玫瑰,那种馥郁芬芳的魅力不加掩饰地散发开来。
白昭在一夕之间长大了,变成了她这个年龄应有的姿态。
颜路的喉结动了动。
白昭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当她习惯性打量自己之后,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后,她狂喜地直接扑向最近的人。
这种表达喜悦的方法本来没什么问题,如果是原本的白昭做出这个动作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她现在身高增长了十多公分,其他的地方也有了变化,不管是身材还是体重都不同了,最重要的是,那个最近的人还在发愣。
于是,下一秒,白昭看着被自己扑倒在地的颜路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