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阳在妓司坊找到了重伤的涿路，连带着兰姑娘也一起被带走。
从始至终，驸马未曾出面。
初一那天早上，宋以慕早早起床将阿启收拾妥帖，等百里阳的人接走他。
公主府门口，一群侍卫整齐有序地排队，耐心等待着公主从府中出来。
半晌，驸马温柔地扶着公主出门。
公主身形消瘦，方巾蒙住了脸，却还是能一眼看见她眼角的疲惫和倦色。
驸马与公主上了马车，一群人才浩浩荡荡的离开。
抵达寺院已经是正午，驸马先搀扶着公主去大殿礼佛。
一个侍女拿着香火送到公主面前时，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扑在了公主身上。
大殿瞬间乱成一团。
驸马扶住要摔倒的公主，扭头训斥那不知死活的侍女：“拉下去，掌箍五十。”
“算了。”一向不爱说话的公主忽然开口求情，惹得驸马多看了几眼。
公主一脸平静，她攥紧了手中的纸条，镇定地说：“我佛慈悲，让她留下来清扫半月就行了。”
驸马皱了皱眉头，她已经很久没对自己说过话了。一开口却是为了旁人，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耐和厌恶。
僵持半晌，还是驸马最先败下阵来，臭着一张脸让侍女离开。
跪下磕头时，公主展开纸条看了看，眼底涌现激动。
但她不想让驸马看出异样，是以，这个头磕得有点长。
待驸马将她扶起时，在她耳边低声念叨：“不要给我耍花样，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闻言，公主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嘲弄着说：“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生不如死。”
驸马：“……”
驸马垂在双侧的手紧了又紧，眼神晦明晦暗，瞧不真切。
“不管你如何受不住，你总归是我的。”他看着公主沉静如死水一般的脸，神色莫名。
他接着说：“就算是死，你也只能与我死在一起。”
公主仰头看着庄严的佛像，轻嗤一声：“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就算是死，我也不会与你死在一起。”
提起驸马，公主眼底涌现浓浓的厌恶，“与你在一起，我只会觉得恶心。”
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生不如死，想你去死！
驸马狠狠皱眉，拉住了欲离开的公主。
他没错过公主眼底的厌恶，他板着脸说：“不管你有多讨厌我，你是我的妻，这一点你将无法改变。”
“日后就算死了，你也只能葬在我家祖坟内，坚决不能与他在一处。”
“够了！”
一向冷静的公主在提及他时，情绪往往会有些激动。
前几日她一直装疯卖傻，今日好容易情绪稳定些，不想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她吐了一口浊气，冷冷道：“我想四处走走，你别跟着我。”
驸马嘴角紧抿，眼中精光闪烁。
公主嗤笑：“还怕我跑了不成？你不是已经将寺院围得水泄不通，就算我变成苍蝇也飞不出去。”
饶是这样说，驸马也没有要让她独处的想法。
公主寒了心，嗓音无奈而又绝望：“你到底要我怎样？”
驸马：“……”
公主转身去了厢房，驸马在后面远远跟着。
不多时，有人忽然在驸马耳边说了几句话，驸马深深地看了公主一眼，吩咐人跟着，这才离开。
公主走到一间厢房前，借口走累了要去歇歇，那些人不敢阻拦，只能在门外守着。
开门进去，一个侍卫候在里面。
待阿启转身，公主瞧见他那张与自己九成像的脸时，她眼中涌现不可思议，耳后是震惊，激动……
她从未想过，在临死前还能再见他一面。
碍于门口还有侍卫，公主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动静惹人生疑。
阿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公主，心里也不好受。
他沉默着扶着公主坐下，行了个大礼。
公主慌忙拉着他起来，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慈爱，细看又带着愧疚。
她虽生了他，却未曾养育过他，不知他心里是否记恨自己。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安逸。
良久，公主压低声音开口：“还能再见到你，我心愿已了。京城是个大染缸，你赶紧离开。”
“那你呢？”
公主苦笑一声，她抓住阿启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颇有些感慨：“能见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皇宫不太平，我身为长公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皇朝更名改姓。”
阿启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父亲……”公主不敢再问，眼中迅速蓄满了泪水。
阿启冲她微笑，没告诉她实情，只说：“阿爹直到去世都在念着您，怕您在这里吃苦受累。”
公主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喉头哽咽。
“您放心，他走得很安详。”
若她知道阿爹是以那种方式离开的，她一定会愧疚不安吧！
阿启不忍心在她的心窝上插刀。
她已经过得很苦了，为何还要在她伤口上撒盐？
公主握住了他的手，细细叮嘱着：“好孩子，你赶紧离开这里吧！京城是非多，你留在这迟早会被他发现。”
阿启微微一笑，眼神温柔：“以前总是从阿爹口中得知阿娘是个漂亮、温柔的姑娘，如今见到才知阿爹眼光真不错。阿娘，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的。”
公主很欣慰，边笑边流泪。
半晌，她摇摇头说：“我走不开了，好孩子，你既然能进得了这里，必然是三皇子帮你。你告诉他，让他送你离开这里。”
“京城，要变天了！”
他筹谋多年的事情要发生了！
她是长公主，是当今天子的亲姐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改朝换代。
阿启还想说什么，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公主忙擦擦眼泪推开他，临走时深深地看了他几眼，想要彻底将他记住。
她将贴身的玉佩交给了他，压低声音叮嘱：“这是你阿爹当年交给我的定情信物，这一块，劳烦你放在他身边。”
就算我不能回他身边，这玉佩代表着她，也能让他聊表相思。
阿启唇瓣微微蠕动，公主已经推开门出去了。
驸马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眶，表情阴鸷。
他想进屋查看，却被公主拦住了。
“怎么，我悼念亡夫，你也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