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禹水手上用力, 想抽回竹杖。
不料马老四力气甚大, 竹杖被他抓住一时竟夺不回来。而马老七跟老十一已经听从他的指挥, 不管不顾地直冲施禹水而来。
智清在角落里见状, 对白县令说了一声“躲好”就跳了出来, 一脚一个将两人踹翻在地。
马老四顿时大骂起来:“你不是能耐吗?怎么又叫了帮手?不要脸!”
屋里的几个人对他这番话都不忍直视,马里正甚至还开口了:“老四, 你们兄弟三个呢,大人就是叫了个帮手也才两个人……”
施禹水脸色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澹澹地吩咐智清把这兄弟三个都卸下两只胳膊, 免得他们再提着拳头上来打人。
白县令见危机已过,忙从角落里走出来:“下官多谢大人援手。只是歹人蛮横,大人千金之躯,不该以身犯险。下官看大人的这位护卫身手矫健,想是练家子?”
施禹水笑着点点头:“智清原是寺里武僧,还俗后跟着我做了护卫。”跟着吩咐白县令等回县衙时把这三个人押回县衙候审,却只字不提自己亲自出手对付三人的事。
一边马里正虽然早已对马家兄弟几个不满, 毕竟是自己村上的人,听到施禹水这样说,忙出言询问:“两位大人,不知这兄弟三个会如何处置?”又隐讳地提醒两个做官的不好带走兄弟三个,“他们另有十来个堂兄弟, 此番马老实又被害死了,若是大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把人从村里带走,恐怕其他兄弟不会善罢甘休。”
白县令虽然有心严惩, 听了马里正这话也不免顾虑起来:“施大人,你看这……”
马老四几人被卸下胳膊之后没了攻击力,只能破口大骂。当马里正提到自家的堂兄弟们、而县令明显有了顾虑时,三人心里都有些得意:想不到自家兄弟威名不但震慑全村,连县令也被吓到了呢。
几人都当自己没了后顾之忧,骂起来越发的肆无忌惮,张口闭口问候施禹水、智清两人的高堂。
施禹水对智清摆摆手,智清会意,又上前把三人的下巴也卸了。
施禹水这才对白县令跟马里正笑言:“这三个人一来就对本官出言不逊,还主动出手攻击本官,你等几人也都是亲眼见到的。被抓起来之后也没见他们有什么悔改之意,难道要叫本官就这样息事宁人?本官并未受到伤害,不是不能饶恕他们。只是本官也有一言相告,还望白县令三思。”
白县令恭敬地开口道:“施大人请讲,下官无不遵从。”
“寻常百姓无故斗殴,被打的人若是到衙门求告,白县令都要将那打人者抓起来治罪。如今本官好歹也是个六品官,这兄弟三人无故打人是一罪,辱骂朝廷命官是一罪,以下犯上是另一罪,三罪并举怎可轻轻放过?那白县令以后还用何法典治理治下百姓?”施禹水严肃地摆出朝廷法度来。
白县令流下汗来:“施大人放心,下官绝不会这样姑息纵容歹人的。”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今天下官带来的衙役足够多,若是有人拦阻,一并抓起来治罪就是。”
又正色对马里正说道:“马里正也要安抚村民,本县抓人自有依据,不是随意抓人的。”
马里正连连点头:“这个自然,大人只管放心,老朽一定尽心竭力约束村民。”
马家兄弟听到几人话里的意思,不但自己会被抓进大牢,自家兄弟若是来救也会被抓。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自己再有力气,兄弟再多,对上做官的也没有用。
他们三人都被下了胳膊不能使力,又被卸了下巴没法说话。只剩下两只脚,恨不能立刻跑出马里正家的院子,逃得远远的。可智清看得严,谁也不敢动,互相看看,都低下了头。
施禹水命令智清把马氏三兄弟带到院子里看管,自己跟白县令将头往马里正那里一摆,示意他趁机询问。
幸好从县衙出来前两人就有约定,白县令很快明白了施禹水的意思:此番马家兄弟被抓,可能会影响到马里正的想法,此刻问话,大约最容易得到结果。
他立刻开口了:“马里正,不如继续介绍马老实在村里跟人结怨的事?”
马里正果然痛快了不少:“老朽一把年纪了,是看着老实从小长大的。小时候他就跟着上头的哥哥们到处打架。他还是小孩子,大人也没法儿跟一个孩子计较,挨了打只能算了。后来他大了也还是那样,不正经种地,到处寻事打架。”
施禹水插嘴问道:“马老实不正经种地,那他平时吃什么?谁养他一个大小伙子?”
马里正连忙回答:“他婆娘是个能干人,家里的事里里外外一把抓,地里的活儿也能做。他们家从祖上分下来的几亩地,就是他婆娘给种的,交完粮税之后还够自家吃的。不过他婆娘也是个性子泼辣的,人又有些爱占小便宜。为这跟村里不少人吵过架。一吵架,他婆娘就叫马老实喊上兄弟们去人家家里闹事。”
说到这里,他还提到了泰祖皇帝:“这村子有几百年了,经过了好几个朝代。只有本朝才能吃饱饭。这都是多亏了泰祖皇帝叫人找来了高产良种,又不要分文地发给百姓来种,收的粮税也不高。要是以前呀,几亩地打的粮食交税都不够。丰年还好些,遇上发水把田地给淹了,好多人饿死呢。”
“发水”两个字再次刺痛了施禹水,他不由地问到了这方面:“马里正,本村经常遇到发大水吗?”
马里正点点头:“都是那条河呀。村里的人吃水用水都要靠那条河,种地也要。可夏天上头下大雨的话,流下来的河水就会变多。河就那么宽,容不下那样多水,多的水就只能冲出来把田地给淹了。”
白县令见通判大人问到了水利,心里发急,主动把话题拉了回来:“马里正还是说马老实吧。”
施禹水也知道自己跑偏了,便点头同意白县令的话:“里正方才说到马老实的婆娘跟人吵架,会让马老实带着兄弟去人家家里闹事。不知道都有谁家?后来被闹事的人家都怎样了?”
马里正慢慢地回忆了一阵,才摇着头叹气:“这个,差不多每家都跟他们家吵过。”
“有的是跟他们家地临着,收粮食的时候他们家总要趁机多收人家一两垄;有的是地里种的新鲜玩意儿,他婆娘走过就要拽上些回家添个菜;还有他邻居家的树长过了两家墙头,他婆娘就叫人把伸到自家院子里的枝枝叉叉给剪了。”
“其实这些也都算是常事,不独马老实一家,别人家之间也有过。也不能说谁就为这个跟他结怨的。”
他顿了顿,小声问道:“两位大人来问跟老实结怨的村民,莫非他不是被上桥村的人打死的?”
施禹水看看白县令,轻轻地点点头。
白县令便把之前查到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番:“因为马老实肯定是被锄头打死的,而锄头上查出血迹的有四个,最可疑的就是这个马青了。”
说到马青可疑,马里正居然叹息起来:“原来是他呀,老朽知道为什么了。”他介绍了马青的情况。
马青是个半傻子,人也一根筋,有点二愣子。
他跟马老实并不是邻居,跟他的兄弟堂兄弟们也不是邻居。他家的屋子在村子最偏远的西南角,四周没有别的屋子。而且他是独自一个人住的,没有父母妻小。
他原本是成过亲的。他爹娘还活着的时候,费了很大力气教会他种地做饭。然后花了不少钱,才让媒婆从比较远的村子给他说了个不知底细的小娘子娶过来。
小娘子过门之后才发现马青是个半傻子,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还能怎样?她哭闹过一阵之后,就认命地跟马青过了起来,可惜一直没开怀。马青的爹娘一直等到闭眼,也没看到孙子出生就离了世。
马青同小娘子一起安葬了爹娘。丧礼上小娘子的娘家人也来了,知道了马青的情况之后,也没说要带走小娘子。可是丧礼上还是出了事,导致了小娘子的离开。
村里有个叫马强的浪荡子,平时就爱口花花地轻薄大姑娘小媳妇的。他也很喜欢捉弄马青。
在丧礼上,当着不少人的面,马强问马青成亲几年了都没孩子,是不是他婆娘不跟他睡?又说马青在家里一定被婆娘治得死死的。也有人想看热闹,就怂恿马青给婆娘个教训,又说要教他怎么睡婆娘。
马青说婆娘天天都跟他睡一床的。
马强立刻表示不信,除非他能当着众人的面证明。
马青经不起怂恿,真的把小娘子拉到众人面前,先打了一个耳光,在周围人起哄叫好声中就要撕开她的衣服。幸亏小娘子的兄弟及时赶到制止了。
经此一事,小娘子坚决要求和离,跟着兄弟回娘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