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娘小声说道:“不外两个办法。”
罗绢施了个礼:“妹妹教我。”
淑娘把两个办法都说了出来:“一则破财免灾,二则釜底抽薪。”跟着就解释起来:“三巧的嫁妆也太多了些, 远的不说, 罗姐姐你是罗家出身的,你自己的嫁妆已经够丰厚了, 可也没有十万贯之巨吧?”
罗绢果然点头称是。
淑娘继续说道:“这样一笔巨款,谁能不贪心?罗小哥才把三巧的嫁妆送回去, 不是立刻就有人上门提亲吗?可是这么多钱,罗小哥儿却能毫不犹豫地全数退还, 知道的人说他有情有义, 不知道的人只当他连十万贯都不放在眼里。”
罗绢叹口气,再度点头:“妹妹说的有理。”
淑娘笑了笑继续说:“历来打官司的人都要在衙门破费不少,官人前两天还跟我说起县令是个贪财的。这么大一笔钱的官司送上门来, 他还能忍住不吃?如今有官人说情,罗小哥算是暂时解脱。若是官人离开之后县令再生借口, 庶民哪里躲得过官府?只怕罗小哥也只能将家财送上, 这就是破财免灾的法子了。”
罗绢低头想想,摇着头说道:“人心贪婪, 恐怕弟弟把家产全部送上县令还觉不足呢。妹妹且说釜底抽薪怎么做。”
淑娘笑着说道:“罗小哥借口离开本地, 铺子不拘暂时关闭还是交给别人看管,县令找不到人还能怎么办?”
罗绢精神一振,随即又困惑起来:“可弟弟离开本地能到哪里立足?况且县令才来了一年多, 至少还有小两年的功夫才能离任,这么长的时间弟弟怎么躲得过?”
淑娘也觉发愁,只得冥思苦想起来, 忽然灵光一闪:“罗姐姐,我想到了!”
罗绢追问,淑娘也不吊她胃口:“罗家的绸缎铺不是多在苏杭一带进货吗?罗小哥的救命恩人一家也正在苏州,何不叫罗小哥借口感谢救命之恩前往苏杭?杭州还有个史书珠宝铺算是半个老乡,不管苏州恩人家还是杭州老乡家,罗小哥总算有个落脚地方,还能就近熟悉一下苏杭的丝绸。等个一年半载的,换了新县令,这件事裹了两三年也该冷了,再给罗小哥送信叫他回来,不是几处都好?”
罗绢听了大喜:“妹妹想得周到,这样最好。”其实还有一样好处是淑娘没有想到的:先前陪罗纬到苏杭进货丢了命的几个伙计,之前家属接了抚恤的银两已经安抚下来了。结果罗纬休妻之后归还了十万贯嫁妆之事传出来,那几家顿时就觉得自家人买命钱给的太少,已经开始到罗家以及罗家铺子闹事要钱了。罗纬离开长社还可以再避开这些麻烦。
淑娘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接着说道:“事情宜早不宜迟,官人既已去了县衙说请,罗小哥定会没事。等罗小哥平安回来,罗姐姐家去立刻跟他说明,然后让他尽快离开本地,最好趁官人还在县里时就离开。这样等官人赴任之后,县令即便反悔也没用了。”
罗绢谢过淑娘,两人便不再说这件事,转而就李壮的婚事讨论起来。期间又有王大跟浑家来禀报已经说动三巧亲自去县衙。
午饭罗绢是跟淑娘一起用的,施禹水在县衙里并没有回来。
一直等到下午,施禹水才领着罗纬带着智清回到家里。罗纬见了姐姐等在这里,不禁红了脸。
施禹水对他说道:“刘县令那里如今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上了一遭大堂只怕你也吓坏了,跟你姐姐家去好好歇歇,再叫郎中给你瞧瞧,别吓出好歹来。”
罗纬低着头听了这些话,嘴里不住地说“知道了”,罗绢又谢过施禹水,带着弟弟离开了。
淑娘先问过丈夫中午是不是就在县衙用了饭,施禹水笑道:“我到县衙那里去,只说要来拜县令辞行,刘县令自然先停了桉子来见我,问明了我后日就要离开,就设宴给我饯行了。”
淑娘笑着说道:“郎君原先不是说去给罗小哥说情的吗?怎么变成辞行了?”
施禹水摸摸她的脑袋:“你哪里知道官场上的勾当?这桉子能多方牵扯,摆明了是刘县令想要借机敛财。我若直接上门说情,岂不是明着阻了他的财路?万一日后他真是调任渭州做我的上官,我光是应付上官就要绞尽脑汁了,那里还有精力治理百姓?自然要想个‘碰巧’的法子来。”
淑娘顿时笑了:“怪不得你前脚叫王大跟张嫂子去找三巧,后脚立刻就去了衙门。我还奇怪你怎么不等找来三巧之后再一起去衙门呢,原来你心里还是有计较。是不是你跟刘县令正在吃酒,三巧也到了衙门求见县令?然后你就‘恰逢其会’地问起了?”
施禹水哈哈大笑起来:“娘子猜得不错,正是如此。”他低声说道:“王大办事还是更好些,估计私下里指点过。三巧到衙门既没提罗小哥,也没提爹娘的官司,只拿着休书说是到衙门做个记录,回了自由身,日后才好再说亲。”
淑娘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心肠还是好的。”
施禹水虽然觉得三巧水性,对淑娘说的这一点却表示了赞同:“由此可见她对罗小官人颇有情谊,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跟别人厮混那么久?”
淑娘也觉得不解,只得叹口气,又把自己提醒罗绢的话说给丈夫听。
施禹水沉思一会儿点点头:“你顾虑的也有道理。方才我从旁劝解时,确实觉得刘县令有些不悦,不过三巧也替罗小哥求了几句情,刘县令这才放过了。”
淑娘笑着说道:“即便我不是视财如命的人,如果有人蠢到把十万贯送到我眼皮底下,我也要动心呢。”
施禹水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娘子说得不错。最蠢的还是王三碗吧,他若是先找了牛氏商议,牛氏未必不肯还他些钱财。十万贯两家平分,一家也能有五万。这一经了官,至少有五万贯要先到县令手里去。你看着吧,尽管罗小哥暂时脱身了,除非牛氏肯完全放手,不然这官司短时间里且完不了呢。可惜牛氏是个明白人,知道三巧已经没了名声,若再没个好嫁妆定然是再嫁不出去的,她怎么能放弃这笔钱?”
淑娘摇摇头:“也许王三碗是觉得县令会秉公处理,也许是他想全数拿到十万贯,也许是他新浑家撺掇,谁知道呢?”说着话她忽然突发奇想起来:“郎君,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这样的:白氏成亲之前是娼家,跟王三碗成亲后还继续在勾栏里唱曲儿。正好刘县令是个既贪财又好色的,说不得白氏跟刘县令私底下也有些瓜葛,自认打起官司来县令会照顾自己家,所以撺掇王三碗呢?”
施禹水一脸无语:“你是不是把刘县令想得也太不堪了些?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想要几个清白女子还不容易?怎么肯自降身份跟白氏这个成了亲的人不清不楚?就算想找知情识趣的,勾栏里的行首不比白氏这个嫁了人的更合适?”
淑娘讪讪地笑道:“我只是瞎猜的……”她不禁想到自己还是被现代娱乐圈层出不穷的这门那门给影响到了,结果到了古代还以为古人也这么没底线。
第二天罗绢派人送了封信过来,淑娘打开看了,原来罗绢已经说动了弟弟,罗纬打算也在初二这天出门避祸,正好可以跟施家一起启程,请施大人看在亲戚面上包涵一二,照顾一下弟弟。
施禹水听到娘子转述了信的内容却摇了摇头:“虽然都经过汴京,可咱们要西行,罗小哥却要南下,就是一路走也只能长社到汴京这三天同路,照顾不到哪去。”
淑娘却笑着说道:“我倒觉得罗娘子的意思不是这个。她大约是怕刘县令暗中阻拦,只要罗小哥是跟咱们家一起出发的,刘县令就奈何不得他。等到了汴京各自分开就不妨事了,想必罗小哥也会带伴当随行,不是真要郎君照顾。”
施禹水想想觉得有可能,就点头同意了:“只是这两天不打紧,你叫人去通知罗小哥也只管把行李送到船上去吧。”
到了出发这天早上,施禹水淑娘夫妇与春花,施水谷夏桑,王大跟张氏,王二智清智苦,吕家五口,十几人统统上了船,李立也跟罗绢一起送罗纬到码头来,罗纬果真带了两个自幼看着他长大的下人,另外还有一个身手不错的护院同行。
众人登上了船,船家便启了锚往汴京驶去。
施禹水自去跟罗纬交代事情,男人们凑在一处玩耍,淑娘叫了夏桑张氏跟春花一起陪自己耍纸牌,顺口就问王二的浑家怎么不跟着了。
张氏忙回道:“弟妹说,头三年奴家做嫂子的留在县里没出门,如今两兄弟都有了孩子,这三年她就留在家里看孩子,不出门了。”
淑娘一边摸牌一边点头:“也好,小孩子是该安稳些。等三年后官人再调到别处做官,你们妯里俩再换换。夏桑,你闺女是不是也留给你婆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