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娘忙放下水壶来安抚小瓷罐,可惜这次瓷罐不肯顺从她了。淑娘无奈地问丈夫:“郎君, 你看这茶叶……”
施禹水紧盯着小瓷罐的动作, 听到娘子问就摇了摇头:“我看,像是水的事。”
淑娘一惊, 难道?她试探地把水壶提起在小瓷罐的盖子上倒了一点水,就见那瓷罐立刻甩了杯子又冲淑娘撒起娇来, 一会儿在空中状似上下点头,一会儿去淑娘的手上来回蹭。
施禹水忍不住笑了:“这小东西挺有意思, 还知道来讨好你。”
淑娘却叫丈夫快看:“你看着盖子上的水是不是没了?”
施禹水走到跟前细看:“嗯, 没了,你再倒点试试。”
淑娘又往盖上倒了一次水,眼睁睁地看着那水很快就凭空消失了。她不断地把水壶里剩下的水继续倒上去, 水也继续不断地消失。只是为了泡两杯茶,本来就没多烧的水很快倒完了, 小瓷罐还是不满足, 围着淑娘来来回回地撒娇。
淑娘看了一眼丈夫,指指水桶, 施禹水点了点头, 他有一个直觉:这水对小瓷罐很有用处,他想看看小瓷罐得到水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淑娘得到丈夫的首肯便走近水桶,小瓷罐紧紧地跟着她。她正要拿起水瓢舀水, 小瓷罐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剧烈抖动起来,然后便去蹭淑娘的手。
淑娘无奈地先放下了水瓢, 捧起小瓷罐低声问它:“你想要这水?”
小瓷罐扭来扭去地表示欢欣,而后自己在淑娘手里向下滑动,直到盖子在淑娘手指的位置,才停住了。
淑娘再次问它:“你想打开盖子?”
小瓷罐又一次表达出了欢欣的意思。
淑娘便将盖子揭开:“你还想干什么?”
小瓷罐很快从淑娘手里挣脱,忽地来了个倒转,罐子里的盐哗啦啦倒在地上,而后“扑通”一声跳进了水桶里。淑娘很无奈地瞪着地上的盐:小瓷罐你这举动可有点儿过河拆桥的意思了啊……
施禹水走过来站在淑娘身边,伸出手拉住她:“娘子,你有什么感觉?”
淑娘冷静下来:“郎君先前说的没错,不是茶的问题,是水的问题。白家这种茶,是用这水浇的树吧?如果白家人不知道这事,那就是白家的祖先没有明确告诉后代。我想,白家这位祖先应该是真的有奇遇,但是后面可能被人背叛了,甚至可能是被至亲背叛的,所以连子孙后代也信不过了……”
施禹水感到自己握着的手一阵阵发冷,忙剖析自己:“娘子与我都有奇遇,若是担心背叛,难道我就不担心吗?娘子放心,我们是一体的。”
淑娘见丈夫误会自己怀疑他会背叛,赶忙解释道:“不,郎君误会了,我是为白家这位祖先的遭遇有点心冷,并不是怀疑郎君。我是想,白家这位祖先,有可能是女的……”男子痴情的不是没有,但是女子更容易痴情,若是现代穿越女的话,真的会抱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去找男人,然后就被古代最常见的“妻妾一家欢”的男人欺骗……
施禹水听了淑娘的解释稍稍放心,只是心里还是苦笑起来:看来娘子的醋意不是一般的大,纳妾是真的不用指望了……不过他还是表示同意淑娘的猜想:“的确,世间多闻痴情女子负心郎,不过白家的这位祖先身为女子,竟能凭着一己之力将家族传承百年,也算得上是位巾帼了。”
小瓷罐从桶里飞出来又一头扎进一旁的另一桶水,淑娘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郎君特意带回来的水,全都便宜了这个小东西。”
施禹水却说道:“车上带两桶水回来还不容易?不过我看这个小东西会有些变化,娘子觉得呢?”
淑娘被提醒之后也开始期待起来:“嗯,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她暗自猜测:会不会变成那种有山有水的田园空间?要真的是的话,自己这金子做的大腿一般的手指,可比现在高能多了……
桶中的水还剩一般的时候,小瓷罐自行飞了出来,朝淑娘飞过来。淑娘忙接在手里,还是一个空罐子的重量,不知道这水都被装到哪里去了,淑娘看了看地上撒的盐决定不收起来了,本来就只是平常就能买到的盐。她把盖子拿过来盖上,小瓷罐忽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随后就在淑娘手里静止了。
施禹水看向淑娘:“娘子能感觉得到什么变化吗?”
淑娘摇了摇头:“它现在好像是睡着了……话说,郎君你刚才听见它叹息了吗?”
施禹水茫然地摇头:“没听见,就见你给它盖上盖子之后它就不动了。”
两人看着一动不动的小瓷罐,决定还是先收起来吧:“郎君,我想它若是要进化的话,现在应该是休眠?过几天再看结果吧。”
淑娘照旧把瓷罐收在梳妆匣的抽屉里,又端起茶杯笑着对丈夫说:“这茶也喝不了几次了。”这时炉子上的陶罐中的水也烧开了,淑娘等它翻滚了一阵才堵上风门:“郎君,我看这粥不如就这样小火熬一夜,明天早起当白粥喝?咱们晚上喝了茶,我怕粥的效果会被茶掩盖过去。”
施禹水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
第二天早起时,淑娘发觉身上又薄薄地出了一点污迹,看丈夫时也有,不过比自己身上的还少些,便把丈夫推醒:“郎君,你看这……”
施禹水看看两人身上,大笑起来:“算了,一会儿还叫他们烧水来洗澡吧。”
淑娘拉住他说道:“本来昨天晚上只是猜测,现在才是肯定了,这个所谓的伐毛洗髓,不是茶而是水的作用,而且白家人并不知道是水的作用。”
施禹水点点头:“嗯,看来确实如此了。”
淑娘起身穿好衣服:“不算太脏,我去教春花到厨房吩咐烧水。”
施禹水却躺着说道:“我看,岭南反正也是热,不如以后就定下早上沐浴之后再出门吧?免得一次次这样尴尬。”
淑娘闻言想了一下就答应了:“好,回头我来安排。”
洗过澡后,两人就着炉子上小火熬了一夜的粥吃了早饭,施禹水就到衙门去了,出门前特意对淑娘说了会派人请方老郎中过来给她把脉。到了快中午时,方老郎中果然来了,却是带着儿子一起的:“大人,小儿打算尽快启程到京里去,今天来向大人辞行。”
施禹水便看方博:“方郎中既然下定了决心,本县也不便阻拦了,不知方郎中打算如何进京?”
方博恭敬地回答道:“回大人的话,草民胆小,怕坐船一路上都是一个船家,还是打算走陆地入京,白天赶路晚上在客栈投宿。”
施禹水想了想:“方郎中,请听本县一句劝言,还是到驿站投宿的好。”
方老爷子迟疑道:“这……驿站会不会不收平民住?”
施禹水笑了:“老爷子有所不知,驿站是朝廷所建,驿差是有俸禄的,只是俸禄不多,若是不能私下招揽些散客,去何处刮点油水来?令郎既是想要一路安心,不过花点钱买个平安罢了。况且,方郎中直说自己是要进太医院的,多多少少也能跟‘官’沾上一点边。”
方老爷子立刻就应了:“大人说的是,花钱买平安再简单不过的事。”他接着就说自己去后院诊脉,留下儿子在这边跟县令说话。
施禹水便对方郎中说道:“方郎中此去大有可能从本县家乡经过,本县想托方郎中带一封家书,不知方便不方便?”
方郎中当然地没有推辞:“草民义不容辞。草民定了后天启程,还请大人尽快写好家书。”
施禹水笑着说:“待方郎中启程前本县定将书信送到方家。”
方老爷子来到后院献给淑娘把了脉,捻须微笑道:“夫人请放心,夫人调养的很好,照老夫看,说不得用不了三年就能调养好了。”
淑娘谢过他,教春花送他出去。走到前院时,吕江跟吕河从西厢房出来,十二三岁的少年已经能当半个大人看待了,吕江很礼貌地冲两人拱手行礼,吕河还小,很活泼地说道:“你又来给我祖父看腿吗?”
方老爷子停住了脚步:“你这小家伙,既然你这样说了,老夫就再给吕老哥看看腿,宋娘子请稍候。”
春花点点头,目送他跟吕江吕河走进西厢,自己在院子一角的树下站定了静等。不一会儿施禹水带着施水谷和方郎中从前面回来,看见春花就问她:“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春花把娘子吩咐自己送方老郎中但是吕家人又把他请过去的事说了一遍,施禹水摆摆手:“你去厨房吩咐吧,我请了方老爷子父子在这里用午饭。”
春花答应一声走了,施禹水又叫施水谷先自便,自己领着方郎中也进了西厢:“怎么样,吕老丈腿上的伤势恢复的如何?”
方老爷子笑呵呵地说道:“这才多久?能稳定就很好了,至于恢复,至少要一个月以后才能判断。”
吕老丈突然说道:“草民想请大人做个见证,叫我这大孙儿拜方老哥为师。”
施禹水先是笑,随后却摇了摇头:“吕老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这孙儿若是拜了方老爷子做师父,你不是平白长了一辈?依本县看,还是拜方小郎中为师吧,至于方老爷子嘛,做个现成的祖师就是了。”
吕老丈窘迫地向方老郎中道了歉:“对不住了老哥,一时没想到这里。”
方老爷子略一沉吟开口说道:“虽是隔辈的,该教的老夫也一定都教给令孙,就看他个人能领悟多少了。”
方郎中虽然还不乐意收徒,不过因不需要自己出力,也乐得轻松,再者说,自己一拍屁股抛下两老走了,给他们找点事做当是解解闷也不错:“好,我也该收个弟子了。”
姜娘子忙推着大儿子拜师,吕江很郑重地跪下向方郎中磕了三个头,叫一声“师父”,送上一盏茶。方郎中接过茶喝了一口,伸手叫他起身,师徒名分就算是定下了。吕江又对方老爷子磕了三个头,称呼他“祖师”,也送上一盏茶。
吕河看着好玩,突然跑到施禹水跟前跪下,跟着就是“咚咚咚”的三个响头磕下来,抬起头喊道:“师父!”回头又喊:“娘,茶呢?”
姜娘子惊了,想要上前拉起小儿子却又不敢上前,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施禹水大笑起来:“看来今天是个拜师的好日子,本县就收你做个入门弟子吧。”
他看向姜娘子:“叫你儿子斟茶拜师吧。”
姜娘子不知所措地看向公公,吕老丈哪能想到自己小孙子玩闹,县令大人也能当真收下他?忙不迭地吩咐儿媳:“茶,茶,快,快……”
姜娘子赶忙斟了茶递给小儿子,吕河学着哥哥刚才的样子,似模似样地举过头顶:“师父喝茶。”
施禹水笑着接过来沾沾唇便放下茶杯,伸手道:“起来吧。”
吕河爬起来在屋里来回看,突然眼前一亮冲到方老爷子跟前又打算跪下,方老爷子立刻就起身闪开了,身手敏捷的叫人怀疑他只有三十岁:这不是开玩笑吗?自己可不敢做县令大人的长辈。吕江已经到知道分寸的年纪了,一把抓住了弟弟的衣领:“大人是你师父,你不去跟着大人,乱跑什么?”
吕河扁扁嘴想说话,吕江又捂住了他的嘴把他带到母亲身边:“娘,看好弟弟,叫他别乱跑。”
姜娘子手忙脚乱地接过小儿子搂在怀里,语无伦次地说:“乖儿,大人才是你师父。河儿,你爹他……江儿,你弟弟他……”
吕老丈看不过眼,开口吩咐儿媳去厨房,姜娘子如得了圣旨一般立刻就往厨房去了,顺手把小儿子也一起带走了。吕老丈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
施禹水笑着说:“本县既然应承了收他做个弟子,自然是真的。等本县把县学修好,就叫令孙来县学里念书吧。”
吕老丈激动的咳嗽起来,吕江忙上前给他拍背,施禹水笑着把茶送过去叫他顺顺。
吕老丈平息下来之后还是激动的老脸通红,施禹水忙叫方老爷子给他把脉:“两个孙儿都拜师了确实是个好事,只是老丈也不必这般模样,有了年纪就该好生休养才是。”
方老郎中把过脉,笑着说:“老哥,你这小孙儿才只是拜师你就这般高兴,等他跟着大人读几年书考上个举人回来,老哥还不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吕老丈忍不住想要落泪,想到是个大喜的日子又生生忍住了:“是是是,方老哥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还得好好地保养,等着我孙儿也考个举人回来给我挣挣脸……”
施禹水不欲方老爷子父子不快:“吕老丈莫要只顾着小的,也得看看大的,今天拜了名师,日后成一代名医也是大好事啊。”
吕老丈如梦初醒:“大人说的是,草民煳涂了。”他转向方老爷子:“对不住方老哥了,是我太高兴,高兴得都煳涂了。”
午饭是摆在前院吃的,吕老丈拖着病体坚持下床上席,一定要敬酒,儿媳跟大孙儿怎么劝都不听。最后还是施禹水发了话:“老丈用茶代酒吧。”才算是解决了这件事。
许是在厨房里被姜娘子教导过,吕河主动地来到施禹水跟前乖乖地站着,却伸出小手在桌子上乱指:“大人,这个菜最好吃了,我最喜欢吃了,我娘做的可好吃了……”
施禹水笑着很给面子地夹了一筷子吃了,对他说道:“确实不错。”跟着就叫他回自己座位上去。吕河扭扭捏捏地说了一句:“我娘跟我说的,叫我跟着大人,给大人布菜。”
施禹水笑着说:“你刚才不是给本县介绍过了吗?回去吧。”
吕河这才高兴地回到西厢,随即就传来了他的欢呼声:“娘,你说的我都照做了,我给大人指的菜大人也说好吃呢……”
施禹水看着自己只夹了一筷子的甜点哭笑不得。
下午淑娘就派了春花到两边的县丞家跟县尉家送了帖子,邀请两家的女眷明天在花园小聚一番,两家女眷接了帖子,都回话说一定到。淑娘这才跟施禹水说了一声,叫他派人在明天上午时候守住花园前面的入口,不放外人进来。
袁县丞的娘子元氏带着两个妾来赴会,她今年四十二岁了,跟袁县丞成亲二十七年,只生了一个女儿,早些年就出嫁了,现在不在身边。一个妾生了儿子被她抱来养大,今年十四岁。另一个妾入门虽晚,却生了三个女儿:第一胎双生女儿九岁了,第二胎又是女儿,只有四岁。
徐县尉的娘子许氏也带了一个妾来赴会,她今年二十九岁,成亲十四年,生了一个儿子十岁了。妾是来到岭南之后才纳的,京中纳的妾留在京里没带来任上。
花园的凉亭里摆了一桌子糕点水果,另有茶水、果子酒等,三个女人坐着聊天。
元氏先关心淑娘的身体:“早先我就想来拜访夫人了,我家大人说,县令大人有话,要等夫人平安生产以后再见人,我才没来成的。前一段夫人小产,我也怕夫人伤心不敢来拜访。夫人现在能出门待客,可是身体大好了?”
淑娘对元氏简直无语,一开口就把自己的伤心事揭了出来,你是白痴吗?她客气地回道:“昨天特意请了方老郎中看了,说养得挺好的。”
元氏又继续表示自己的关心:“夫人年轻,大约不知道轻重,还是该多养养才好。我自从生了女儿后,又怀过两次都小产了,后来就坏了身子不能生了,这才给我家大人纳了妾……”
淑娘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元氏明明是想表达关心,怎么话说出来却是在戳自己心窝子呢?
一边的许氏连忙打圆场:“元姐姐放心,夫人不是说昨天特意请方老郎中看了?”
元氏表示自己刚才没留心:“哦,是我没听真。方老郎中的医术不错,他说没事应该就是没事了。”
淑娘便对许氏表达了自己的善意:“许姐姐是京中人士吗?”
许氏微笑道:“嗯。我娘家祖父在京里做的是太学的教授,我爹是祖父的第三个儿子,自小不上进读书,偏偏跑去禁军里参合,后来结识了我公公,知道我家大人跟我年纪相当,就定了亲事了。”
淑娘咋舌:“太学的教授吗?”乖乖,北大清华的教授级别的人……她眼里的小星星开始发光:“许姐姐是不是读了很多书?”
许氏温柔地笑着:“女子读书再多,不得知心人,又能如何呢?”
元氏立刻显示了自己的存在感:“可不是这个话吗?我虽然只认得几个字,我家大人对我却是再好也没有了,虽说纳了两个妾,对我还是敬重的很,儿子也是在我身边养大的。”她身后一个妾立刻眼泛泪光了。
淑娘不理会元氏,只问许氏:“许姐姐会不会做诗作词?”
许氏的语气虽然仍旧温柔,却多少带了一丝惆怅:“会是会的,只是不能入眼。”
淑娘斟酌了一下用此,小心地问道:“许姐姐,是不是徐大人不懂诗词之道?”
许氏笑着说:“我家大人虽然不懂诗词,却对话本情有独钟。”
淑娘把她这句话仔细咀嚼了一番,又想起丈夫跟自己提过徐县尉是迷上了樱雪蝶才得罪了宗室被贬官的,不由对许氏同情起来。在现代时写小说自然是才女,但是在宋代还是会诗词的才算正经才女。若是那个樱雪蝶凭自己的本事写一本小说出来,自己当然服气她,但她是抄袭……那就不能怪自己看不起她了。因此也跟着许氏的口气批评了一番话本不如诗词。
元氏却在一边再次显示了自己的存在感:“两位夫人的话我可不大赞成,会写诗词不错,可闺中女子总以诗词为耀,忽略了理家之才也不对,为妻之道才是首要的。”她径直对淑娘说:“夫人还年轻,县令大人如今官职还不甚大,夫人不如早早给他纳妾定心,占住了妾的位子,以后大人升官也不会有位子高的女子进门威胁到夫人。”
许氏一脸的啼笑皆非,她对淑娘眨眨眼:“夫人还小呢,青年夫妻正是情热的时候,不着急纳妾给自己添堵,等以后冷了心再纳妾也不迟。”
淑娘暗下决心以后能单独跟许氏聊天就单独找许氏,尽量不叫元氏往自己身边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