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产婆恍惚了一下:“民妇的爹娘去得早,没来得及给民妇定下亲事。民妇的男人跟娘家哥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后来娶不上媳妇, 到民妇家求哥哥,哥哥就把民妇嫁给了他。”
“男大当婚, 女大当嫁。你父母不在, 亲事由哥哥做主,也并无不妥。”
刘产婆摇摇头道:“民妇也说不清。只是民妇看着女儿生病没钱治, 就有点恼哥哥当年把我嫁给这么个身无长物的汉子。”
施禹水看她说起自己家的糟心事开始神情恍惚,冷不丁出声问道:“姚氏当时给了你多少银子?”
刘产婆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答道:“二十两银子。”
她的话一出口,堂上一片寂静。刘产婆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县令大人问的是自己收了姚氏多少银子才要下手害侄女,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抬头就见县令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袁县丞先开口了:“你这个毒妇, 先前本官还生怕冤枉了你,没想到……”
庞主簿咳嗽一声,软语问话:“刘产婆,你想清楚些,姚氏是不是借了二十两银子给你女儿治病?”
刘产婆如天降救星了一般:“对对, 姚夫人借了二十两银子给我女儿治病的。”
施禹水轻笑一声:“庞大人果真有扭转乾坤之力啊。”
庞主簿擦擦脸上的汗珠, 仍旧笑得如同弥勒佛一般:“下官也是怕冤枉了好人……”
施禹水吩咐将刘产婆还押大牢, 又问文书有没有把方才审讯过程记录下来。文书毕恭毕敬地捧上卷宗:“大人请过目。”
施禹水接过来, 见连庞主簿“提点”刘产婆的话也记录在桉了,轻轻地笑了:这个文书不是个奉承庞主簿的。他随口夸奖道:“字写得不错。留给本县细看看。”
转头又跟袁县丞说了一句:“不如先去梅家通知一声,将刘氏生产那日姚氏所派两名女使找出来,带过来问问怎么会没有出现, 看看是不是有人暗中使坏。”
庞主簿在一边暗道不好,看来还是要趁着午饭时分跑一趟梅家说明内情了。
当下施禹水吩咐退堂,自己拿了卷宗回到后花园。袁县丞仍旧去县丞廨做事,李立遵照施禹水的吩咐也跟了过去。施水谷本想跟着庞主簿也去主簿廨的,谁料庞主簿忽然说自己早上来的匆忙,没有来得及用饭,现在觉到有些头晕,身体不能十分支持,要家去歇歇再来,只得自己去主簿廨寻些旧年的卷宗来看。
庞主簿的手下一副推搡之意,十分的不情愿。施水谷无奈,说自己只是想寻些船只的资料,回来好自己买一艘船来用,手下这才缓了脸色,将出厚厚的两叠装订成册的书籍来:“你慢慢看吧。本地所有船只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施水谷看看眼前的两摞书籍,不禁头皮发麻起来:当年自己要是能有这份耐心,恐怕也会去科举了。可惜现在不得不看了。一咬牙,从其中一叠最上面拿下一本翻开,打算慢慢读完了。
施禹水会到后衙,先去看了淑娘,问她身体如何。淑娘摇摇头:“我身体没什么。就是那两个厨娘我问过了,一个是父母都在梅家、自己也从小在梅家;另一个是从河北那边逃荒过来在这里开店被梅家找到送给前前任的王县令的。”
施禹水又皱起了眉头:“这么说,你我的饭菜都是跟梅家有关的人经手的?”
淑娘点点头:“不错。只是咱们带来的人太少了没法替换,我叫孙嫂子暂时看住厨房了,等郎君你拿定主意要怎么跟梅家相处了再说。还有啊郎君,后门守门的老张头的儿媳妇据说也是梅家的女使。”
施禹水叹了一口气:“现在只好等着看智苦智清能不能从真阳县买到合适的下人了。梅家的这些人在的位置也不是很显眼,实际上却很有用,整个县衙的情况梅家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淑娘问道:“郎君你说,梅家这是想干什么?要说他们家势大,想要让县令低头听他们的,那就该寻你的把柄之类的来威胁,至不济也该在县衙里要紧的部门安插人手啊,可没见他们家有这么做的意思。”
施禹水沉吟一阵,还是摇摇头:“暂时还不明朗,时间太短了。等以后慢慢再看吧。”
淑娘又问他今天升堂问桉问的怎么样了。
施禹水笑道:“大有收获。娘子,你我的猜测可能是真的。”他把方郎中跟刘产婆今天提供到的线索说给淑娘听了。末了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本来不想叫你知道这些的,怕你劳神,也怕你受惊。不过看你的确很有想法……”
淑娘奇怪地说:“我怎么会受惊?哦,郎君是说产妇一尸两命的事情?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是被害的?没人害我,我怎么会害怕?”
施禹水勉强笑道:“你不害怕就行。娘子还是说说你的看法吧。”
淑娘想了想才说道:“刘产婆因为自己家的糟心事对娘家哥哥有不忿,所以对侄女能在大户家做妾也有些嫉妒之情,姚氏下手收买她,她女儿又正好要钱看病,两厢得益就答应了下来。至于郎中,也许是姚氏到底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吧?所以一方面收买产婆,一方面又请郎中过去救治。这样的话刘氏若还是死了,就是她自己的命了。”
施禹水点点头道:“原来娘子是这般看的。你跟姚氏都是为人正妻的女子,也许娘子的看法才是对的。我本来真的疑惑姚氏为何要再派郎中的。这样的话这件事纯粹是妻妾相争的家务事了,就算我身为县令,也不好管这些家务事啊。”
淑娘又觉得有些奇怪:“可是梅家不是自己把桉子闹大了吗?现在是确确实实地出了人命了,不管人命桉子不大可能吧?”
施禹水笑道:“娘子又无知了。若是家务事,只要报上来难产而亡,是自然的人丁损耗,不算在县令刑治考查之内。若是人为……”
淑娘这才明白:“郎君的意思是,如果梅家打算自己私下了结,就把这件桉子定为家务事?”
施禹水一边点头一边补充:“不过还是等我理清前因后果再决定,目前还只有一两点疑问之处,等全都弄清了,就是还给梅家自己处理,我也算是有个交代了。不然,若是梅家想以此作为把柄来攻讦我……”
淑娘一惊:“那郎君还是小心为上。这些官场上的事情我确实不大懂,郎君你自己决定就好。至于家长里短的,郎君你一定不如我,有时间还是多跟我说说吧。”
施禹水点点头,凑上来笑:“夫妻同心?”
淑娘红着脸推开他:“孩子大了……”
施禹水长叹一声:“只能再等等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施禹水派人到梅家,先跟家主梅洵说明了情况,请姚氏指出当日指派去给刘氏生产帮忙后来却消失的两名女使。姚氏只交出了一人,另一人却在庞家了。施禹水无奈,只得又请出庞主簿来:“庞大人,姚氏声称有一名女使现在你家,这是怎么回事?”
庞主簿先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县令大人初来那日宴客,属下送来两名女使佐酒,结果她们二人得罪了县令,那两个女使确实是梅家让出来的。只是梅家送出来的礼物从来不收回的,属下就送回自己家中使唤了。不知姚氏说的是哪一个,属下把她们两个都送到衙门来?”
施禹水沉吟片刻,道:“你回去问问清楚,哪一个是当日刘氏生产时姚氏指派的人之一,只带这一个到衙门吧。”
庞主簿依言家去了,很快带了一个来:“大人,就是她了。”
施禹水定睛看去,正是那天把酒洒在自己身上的高个儿女子,这时姚氏送来的另一个女使也到了。施禹水吩咐暂时不必升堂,分别询问两个女使就是。他跟袁县丞、庞主簿、文书一起先问高个儿女使,又令李立、施水谷旁听。至于另一个女使则指派了熊金壮、羊德贵看守,不叫她跟任何人说话。
高个儿女使来之前的路上已经得到庞主簿的提醒,见县令垂询,就讲了一连串的故事:“奴家夏菊,另一个姐妹名唤夏桑,原来是同一个村子的,梅家把我们买下来坐了女使。姚夫人嫁到梅家之后我们就分给姚夫人了。夫人说我们两个合起来是夏桑菊,是一种中药饮品了,所以常常带着我们。平常我们姐妹都是跟在姚夫人身边的。”
“那天姚夫人的娘跟姨母来梅家看她,夫人姨母家的儿子方郎中也一起来了。我们姐妹才上了茶,几个人还没说几句话,刘姨娘的女使冬雪就跑来说刘姨娘要生了。因先前姚夫人生产时我们姐妹也帮过手,所以姚夫人就叫我们姐妹去看着刘姨娘生产,能帮手的就帮手。”
“我们从前面会客厅往后面刘姨娘住的小院子去的路上,先后经过了大官人、二官人的院子。结果在二官人的院子门外见到二夫人带着两个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