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便问道:“施大人宴客,下官一定到场。只是不知施大人有何事要下官帮忙的?”
施禹水拱手道:“下官家中新添了两个还俗的僧人做下人,他们二人先前乃会通寺的武僧,连考几次都未通过没有拿到度牒,如今要还俗了需要身份文牒,请大人查阅下衙门里的记录,给他们办理,二人的法名乃是智苦、智清。”
县令果然呵呵大笑:“小事一桩,小事一桩。”招手叫来下人吩咐他去跟衙门里的文书说一声,给智苦、智清办身份文牒。转眼便送了两张带着墨香的路引来递给施禹水:“施大人收好了。”
施禹水起身打拱:“多谢大人。请大人到下官家中赴宴。”
……
晚上施禹水唤来智苦、智清,将新鲜的身份证明递给他们:“这是你们师兄弟的路引了。你二人的法号都是用惯了的,我便没有多事改掉,便是有人问起,直说你们是僧人还俗的便罢了。”两人接过路引,都宣了一声佛号表示谢意,施禹水笑起来:“这倒也有趣。”
回头施禹水又把招弟的事讲给淑娘听:“我实在没想到陈氏一介妇人竟如此无知,招弟之死说实在的至少她占了六成的原因,只是章家比她家门户大些,县令又看在是我给陈氏出头的份上,说不定会断章家赔偿五十贯乃至八十贯。章家提出二十贯来陈氏迫不及待便应了下来,倒叫县令无可奈何了。如今此事在公堂上定了,日后陈氏再想做什么,可做不得了。”
淑娘默默地算了一笔帐,道:“招弟原先做女使时候工钱不多,两年也只有四贯钱;后来做妾四年给了四十贯。这些钱全部是被陈娘子拿去的。照你的说法,招弟生了儿子之后,陈娘子还多次到章家要钱,也都拿到了。能到章家要把招弟赶出来的地步,想必拿的钱也不少。她带着儿子赁的寺里厢房的一间屋子住,房钱不肖多少。陈娘子拿了这些钱,都用到哪里去了?还是打算用到哪里去?”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六七岁的孩子大宝,不由地相对无言起来。
好半天淑娘才道:“也好,招弟这一去也免了日后再被陈娘子拿来养弟弟。”她顿了顿,语气生硬起来:“官人你说陈娘子会不会日后再上门来?”
施禹水点点头道:“白日里我已经跟县令说过以后无须再理会这个蠢妇了。咱们赴任以后陈氏找上门来也没什么用处。只是县令在本县已有六年,政绩颇著,恐怕会升迁。娘子你跟家中人都吩咐一声,以后不要理会陈娘子,免得她趁咱们不在家中找到王大他们,他们几个若不知底里的被她拿谎言欺哄了,去跟以后再来的县令为难不好了。”
淑娘点点头,果然叫来春花招齐了家中下人来说了这件事。张氏怜惜地看了一眼孙氏,先上前一步主动道:“大娘子放心,奴家知道轻重。”因为她跟王大夫妻两个要留在家中,陈氏若上门很可能便是她出面接待,所以当面表态。
淑娘点点头道:“你也跟你男人一样,是个稳重的,我信得过你。”这才打发他们都回去。不过半刻钟功夫,西厢房便有了些动静。
淑娘正跟施禹水查找先祖遗物里有没有提到过岭南的文字,听见西厢房里的吵闹都有些不解。施禹水留下继续查找,淑娘出了书房问春花道:“你去看看是怎么了。”
转眼春花带着张氏孙氏回来,孙氏脸上明显的一个掌印,眼里略有泪意:“大娘子,是奴家惹恼了郎君,被他错手碰了一下。”
淑娘皱着眉头看着她脸上那个红彤彤的巴掌印:“你先说说,你怎么惹恼了你男人?”
孙氏只管落泪不肯说话,张氏叹了一口气道:“大娘子,奴家也知道的。弟妹生的好些,娘家爹娘也曾想着叫她到高门大户里做个妾,方才她是跟二弟提起这件事,说了一声自家爹娘好歹比招弟的娘好些。二弟的燥脾气上来,……”
淑娘一怔,她想起王二曾经求娶招弟的事,看着孙氏的目光便带上了同情,她又看看张氏,张氏也抬起头来看她,两人目光相撞,张氏给她一个“我知道”的眼神。淑娘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道:“张嫂子你是长嫂,多劝着点吧。”只是王二作为一个男人,发起火来竟然打女人这一点不好,还要叫官人教育教育他。
回到书房,淑娘跟丈夫说了王二打孙氏的事,叫他有时间的话训训王二,末了却叹道:“我倒没想过王二对招弟念了这么多年。”
施禹水冷哼一声:“王二这个性子着实不好,陈氏妇人犯蠢不该迁怒到自家娘子身上。”他转身出去了。很快便回来道:“我与王二说,罚他在家看家,叫他哥哥跟我们到任上去。”
淑娘忙劝道:“这样不好。”
施禹水笑了:“我自然知道不好,不过是吓吓他,免得他无法无天。你看着吧,过不了多久他会来认错了,到时候再有王大在一边求情,这事也揭过去了。”
淑娘这才放了心:“我还以为郎君说真的呢。王二出去几年,开开眼界,知道分寸了。”
接下来的两天仍是宴客。三天流水席结束之后,施禹水去李府拜访,回来跟淑娘说了些李廌记下的老师当年南下途中的见闻:“东坡先生是流放到岭南的,虽然也走了水路,却不是海路,与咱们打算不同,不知能有多少用得上。”
春花进来道:“大官人、大娘子,三巧儿来了,带了一个男人,我好像见过,是想不起来了。我先叫三巧儿过来了,让那个人留在前面王大哥陪着呢。”
夫妻两个在正堂里见了三巧,三巧儿如今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施大人,吴大娘子。我去王干娘家里玩,见她家住了一个说话我听不懂的人,干娘说是个南边来的珠客,往常给咱们县里史书珠宝铺送珠子,我爹接着开铺子之后又给我爹送珠子。我跟罗大娘子说了,罗大娘子叫我领着他过来,说施大人正在找熟悉南边的人,这人肯定能帮上忙。”
淑娘先问道:“王干娘是谁?”
三巧儿快活地道:“是住在后巷的王媒婆呀,给我定亲时候做冰人的那个王媒婆。年前我认了她做干娘了。”
淑娘笑道:“那你又多了一个娘疼你了。”
三巧天真地道:“我娘,我后娘,我干娘,我有三个娘呢。若是婆婆还活着,我也要叫娘的话有四个娘了呢。”
淑娘略怔了怔,不知道怎么回这话,幸好三巧儿很快又接着道:“王干娘说陈大哥常来县里,每次都是在她们家赁屋子住,不去客栈住的。”
施禹水道:“娘子,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吧,我去看看这个陈客商。”说完便出门来到学堂,原来这几天施家有喜事,学堂又暂时停课了。却说王大王水坚正跟陈大郎说话,见大官人来了,忙对施禹水说:“大官人,这个陈大郎先前来过咱们家。”
施禹水仔细看了看陈大郎:“哦,原来是结亲那阵子跟着史大掌柜来送珠子的陈兄弟。”
陈大郎起身打躬作揖:“大人好记性,小人正是来了这里才知道原来施大人是旧年买了我的母珠做聘礼的施大官人。”
他的官话说得虽然不太好,却是能让人听懂的。
施禹水便问他些岭南风物,见他答得头头是道,问道:“你这次要待多久?若是家中不着急能多等几天的,不如留待月末与本官同行?如今已是十八了,早则二十五六,迟则二十九,本官便要上任去了。”
陈大郎自然是大喜过望:“小人求之不得,家中虽有荆妻麟儿,因小人时常外出,一走半年,早已惯了如此。”
施禹水便道:“正好,本官船只南下时还会路过杭州,史大掌柜的新店在杭州,你们还可叙叙旧。”
陈大郎笑道:“不瞒大人,小人早在去年到杭州见过史大掌柜了,如今他家在杭州开的铺子还叫史书珠宝铺,小人也还是照旧给他家送珠子。”
施禹水闻言称赞道:“陈兄弟果真是个经商的好人才,但有财路不放过。先前给珠宝铺送南阳玉的钱兄弟,自从史大掌柜搬走,竟生生少了一家的生意。前次本官回乡乘了他的便船,为作回报便约了他随本官的船到杭州一行。”
陈大郎惊喜道:“是钱兄弟吗?小人先前也见过他一两次呢。”
施禹水放心道:“如此甚好,你们也可做个伴。你这几日仍是住在王家吗?”
陈大郎道:“小人到这长社县来往,也有十来年功夫了,有时候遇到好珠子不肯贱卖了,要多住几个月的时候也是有的,都是在王干娘家里一个独屋,小人住惯了。”
施禹水点点头:“那本官便不在家中为你安置住处了。正好本官最近家中新添了人手,屋子一时竟紧张起来了。”
陈大郎多年从商,很有眼色,又闲话了一阵便提出告辞,又问三巧儿是不是一起走。三巧儿欢快地跑出来跟着陈大郎一起离开了。
淑娘跟春花这才着三巧儿议论起来:“大娘子,你看三巧儿比我小了三岁多,三年前我可不是她这样子的啊,怎么如今我觉得她跟前几年刚认识的时候没长进呢?”
淑娘笑道:“牛娘子多疼她呀。春花,你在咱们家过得再是不错,到底也没个亲娘疼着哄着,自然要早早的成熟起来。三巧儿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