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社县城中心偏东座落着一个小小的院子。正面是间门屋,青砖筑墙,灰瓦遮顶,写有“吴家纸笔”的匾额下两扇桐油大门紧闭,另在东侧角设了一角小门。院子正北正东坐落一曲尺大屋,仍是青砖灰瓦,桐油大门。西侧**一所狭长的房间,却是泥砖做墙、凉竹为顶,上覆茅草,只开了半扇白板门,北侧墙外竖着烟囱。西南角有一处新式茅厕。西北角伫立一口大水缸,上覆木板,板上有石。
而今正北屋内有父女二人正在谈话。
“淑姐儿,爹早年与师兄同在书院读书,相交甚笃,当时你阿妈跟施家嫂子同时有孕,我与师兄颇觉有缘,方才定下姻缘之约。
爹已经年过不惑,只得你一个女儿,本来是不舍得你这么早出嫁的。只是日前郎中已直言叫准备后事。你阿妈早亡,爹一旦过世,你一个人在家守孝怎么度日?
今日中和节,师兄遣人来送礼,爹请来人托言与师兄商议,师兄已答应了择吉过礼。你出嫁既有冲喜之意,也免得爹日日忧心你之日后。
你阿妈过世的早,你年幼之时多在施家养着,你未来婆母亲手带大的你。施家小郎也是独子,你出嫁后没有姑嫂妯娌,这免了许多纷争,只需好生孝敬公婆。况且往日里你跟施小郎也曾多次见过的,成婚之后必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你如今可只管安心备嫁,别的不须理会。”
床榻上约莫五十多岁的老者撑着病体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由一阵疲乏,顿时咳嗽连声。吴淑娘本来坐在他跟前小脚凳上聆听,见老父咳嗽急忙上前照顾。吴父好不容易平静了呼吸,不由得望向女儿,等待女儿的答复。
淑娘看向老父病容,终于点头道:“爹爹说的有理,女儿答应爹爹是。”吴父顿觉安心,强撑的病体顿时松懈,顺势倒在床-上。淑娘一时间顾不得多想,端起小桌上的药碗上前服侍老父吃药不提。
与吴家所在隔了两条街巷正是大街,另有一所中等庭院,同样三间青砖灰瓦门屋,两扇朝南的粉墨大门,檐下挂着“施家学堂”的牌匾,门口还竖着一块牌子,写着“施家传世蒙学堂”,屋内正有琅琅读书声传来。
院内正房与东西厢合成一个“工”字。正房后廊通向后堂三间正屋。房舍一概青砖灰瓦,只三间正房与后院三间房顶有飞檐雕栋。
东厢书房内有一长一幼两个面容相仿的男子正在说话。
“禹哥儿,你今年已将十六了吧?”
“正是十六岁,爹爹。”少年恭敬应答。
“爹早年给你订了吴家小娘子为妻,那小娘子你往日也是见过的。昨天吴兄遣人来说郎中已经断言他病重难愈,吴兄忧心小娘子,打算早日嫁女,免他故后小娘子无人照顾。爹与吴兄交厚,虽然你年不足二十,还没有中举,爹却也已经应下尽快寻媒过礼了。”中年男子说明。
“儿子没有意见,听爹爹的安排。”
“嗯”,中年男子满意地抚须点头。“禹哥儿,六礼逐项事宜爹自会与你阿母商议,你有什么打算吗?若是不难办的,爹也可答应的。”
少年略想一想,方略带犹豫道:“爹爹,吴伯父病体难支,小娘子素来与吴伯父相依为命,这时节出嫁想必亦忧心老父,不若暂不圆房;若吴伯父天幸,再择日圆房。倘若吴伯父当真不幸,也是体贴新妇。”
中年男子一怔,抚须的手一顿,几丝断须随手飘落。
“禹哥儿想的周到,依你之言。还有什么?”
禹哥儿又道:“早先听闻吴伯父家雇的婆子辞了工,如今年节刚过,想来一时雇不到人,不如春花暂且支应两日?”
中年男子点头应了,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书院里先生可说了什么?”
少年想了一想,回道:“先生昨日道今日中和节,给假一日,明日照常。”
中年男人道:“你打发人去书院告个假吧,这几日怕是要忙乱些的。虽六礼有我跟你娘,到底也有些事情须要你支应。”
少年答是,行礼道别,离开书房,先打发了一个小厮去书院告假,又进了学堂看着一般幼童,一两排捧着《看图识字》摇头晃脑的读,有几个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的热闹,还有几个明显年长一点儿的正运笔描字。
中年男子独坐良久,最终长叹一声,默然起身先到学堂巡视一圈,见儿子在照管,到正房东屋禀告老父一声关于自家儿子的婚事。然后才回到卧室,知会老妻准备儿子的草贴,并请官媒诸项事宜,不免要跟老妻提到吴兄年岁尚轻,倘若过世了,小娘子未嫁要守孝三年,到时年已十九。夫妻二人一边叹一句小娘子亲缘薄,另一厢却决定尽快过礼,务必要在吴兄过世前成亲。
吴淑娘-亲自看着老父吃了药安睡了,方才回到自己闺房,梳洗了躺下,默默回忆起来。
当初自己乃是胎穿,正逢生-母难产,自己来了才得以顺利生产。母亲产后大出-血,好容易抢救过来,只拖了一年多去世了。父亲当时才二十几岁,又是应考书生一枚,有不少媒婆上门给爹说亲。到底老父疼自己不肯续弦,独自抚养自己长大,可以说是父女相依为命。
如今老父病重难愈——看样子像是结核?现代真真只是小病,可在古代,几乎可以说是绝症了——拖着病体还要为自己打算,不由的伤心啜泣起来。哭了一阵又想到,古人都是看重子嗣的,自己不如对老父说将来把自己的第二个儿子过继回来——这可是众多穿越成林妹妹的前辈们智慧的结晶——想来一定能安慰老父了。先试探老父过继堂伯家的子嗣,老父必是不同意的,自己再接着说过继自家儿子之事。
细细盘算过,忽又想起结亲对象来。难为自己明明十几岁了还要装几岁的小孩子去哄小屁孩。不过,他长得很不错的,性格也很好。好在自己跟他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不至于像别的古代女人那样两眼一抹黑。再说了,高阿姨对自己也热情得很,不像是“婆媳不和”的婆婆。
原来世界的父母会不会知道他们的女儿要出嫁了呢?意识渐渐模糊了,窗外一道流星一闪而过。
晚饭后,施禹水交代女使春花明日一早去吴家暂跟淑娘几日,安排完了方才洗漱睡下,睡前还在想着淑娘要没了老父,不知该怎样的伤心呢?淑娘小时候长的好看,现在嘛,真真是貌美如花,记得上一次见到是几个月以前来着?淑娘打小聪明伶俐,如今学童们识字用的书,还是淑娘先玩出来的呢。淑娘打小嘴甜,哄娘-亲开怀很有一手。不知道淑娘对嫁给自己满意不满意?如果不满意——嗯,不满意也没关系,反正自己还是要娶她的。不过,淑娘一直对自己很好啊,不会不满意吧?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渐渐入睡了,唇角露出微微的弧度来。窗外亦有一道流星闪过。
第二天早朝时分,司天禀报昨夜一更两点时分,有流星由北向南划过,坠落于汴京南方,看方位大致在京西北路颍昌府境内,恳请官家派人查证。亦有大臣上奏请皇帝应对星变。皇帝一来忧心星辰坠落与自己声名有损、帝位有碍,二则担心民间有人利用星坠之事造谣起事,三则害怕这星辰会不会应了什么人而落。既有此三念,立刻便应了大臣所奏,先下诏百官直言谏君。一面吩咐颍昌府验看流星坠落是否损毁民居并安排民众事宜,另查访添丁损口之事据实上报;一面又暗暗派了心腹下去查证,尤其要注意奇异之事及新生之子。
阴云密布,雷电轰鸣,大雨瓢泼,伍书一边用拿背包顶在头上一边拼命四顾,要在这视野受限的旅游地找到一处避雨的所在。
前方出现一个高大的阴影,顾不得仔细打量,伍书急忙冲过去,原来是棵大树。有茂密的树冠遮挡,淋下来的雨水果然少了。背包打开,哗的一声倒出半包水来,明明买的时候号称避水的,暗骂一声质量,急忙拿出手机,已然开不了机了,不由心中哀叹起来。一道强光闪过,伍书猛然反应过来,抓着背包向外飞奔,人在求生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量的确惊人,在耳边炸雷响起时伍书还有功夫想自己刚才的速度也许能超过刘翔。
成功逃出大树笼罩范围,伍书心情很好,想必自己之后要发达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要事业情双丰收的节奏啊!又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虽然淋着大雨,伍书却淡定看着天空,一只手在背包里摸索备用的小手电。
然而下一秒,伍书浑身抽-搐,缓缓地向地上栽倒。为什么?自己明明避开了大树?带着满心的不解,伍书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皮慢慢耷下来,视野越来越窄,视膜上最后成形的图片是脚边扭曲的银白色自拍杆。
到底还是做了一个明白鬼,伍书的意识消散前终于接收到了最后一张视觉图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