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我不是甜点
宋义这次回北京,是要签订三年前拖下来的合约,甲方:胡格拉,就是那位曾经收藏他的香山主题油画作品的企业家,典型的熟美女。那合约的主题是:既要包买他的画,又要“包”他这个人。
那天晚上,宋义借着酒兴拨通熟美女胡格拉的电话。宋义说:“美大姐,三年前的合约还有效吗?”
那声音依然是三年前的做作:“口讲无凭,重来!”
“嘟……嘟……嘟……”断线了——
不一会,来电了:“你在北京吗?”
宋义觉得有戏了,调侃道:“在北京七百七十环以外……”
“远水救不了近火——”
宋义说:“我不想救火,我想泄洪!”
笑声浪:“你24小时赶到,合约继续有效——”
宋义说:“美大姐千岁!”
东方日出,宋义驾车启程。他像一匹野马奔向北京。
三年前胡格拉与宋义谈“合约”的公寓在五环内的一个高档小区里。约二百平方米的室内装饰成全蓝的风格,家具简单,一张大水床,突出主题,收藏的油画作品足以开画展……那天下午,他一进公寓,胡格拉便问他有什么感觉。宋义说:“我像是掉进了太平洋……”
车子进了北京五环,宋义打电话问在哪里见面。胡格拉说我的蓝色公寓。宋义到公寓,她却不在家。宋义又打电话。她说急什么,在门口耐心等,等到我来,这是合约的附加条件,不等到我来,合约无效!等就等呗,宋义心想反正晚上有的时间,现在是先解决吃饭问题。刚走到电梯门口,宋义的手机响了。胡格拉说:“你要是离开半步,就是不遵守附加条件,这是第一次警告,也是最后一次警告!”
宋义吓了一跳,退回去,一屁股瘫倒在地上,但仍给胡格拉做个鬼脸,心里骂道:“你这个老女人,监控到这地步,到底是防贼还是玩游戏!”
一小时后,一份丰盛的外卖送到,宋义兴奋地跳起来,转起圈子,大声说:“嗨——美大姐,谢谢罗!”
吃饱饭,宋义感到有些倦意,打起盹来。一觉醒来,已到下半夜时。宋义急忙打电话,胡格拉说:“我等了你三年都不急,你急什么,你就这样呆在我家门口等三天三夜,要是离开半步,后果自负!”
宋义讨好地说:“美大姐言之有理,小弟就是在您家门口做三个月保安也不为过,小弟向您谢恩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骂道:“这个变态……虐待……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样三天三夜,宋义在蓝色公寓门口吃了睡,睡了吃。她这是把我当看门的狗,还是让我养精蓄锐?这个老女人!这个变态……这个虐待……这个胡格拉,这个爱情巫婆梅格拉……
最后一道晚餐,超时一个多小时还没送来。宋义不知她又玩什么花样。他又打她电话。这回他自以为是地说:“美大姐,你违约了怎么处罚?”
“你想处罚我?”
“对,合约必须以公平公正为前提!”
“这世界有公平,也有不公平,也公正也有不公正,但公平公正之神会光顾到你身上吗?”
宋义想了想,哭泣道:“我没钱,所以,不公平,不公正总是找我麻烦……”
宋义悲哀着,突然感到坐也坐不稳了,身子往后倒,往后倒,本能地双手撑地,转过头,发现门开了,自己的头被胡格拉软软地夹住了。
“你是猛狮,是兽中之王,只会吼,不会哭……”
宋义站起身子,望着胡格拉,说:“我是哭我无能,做个保安也不合格,今晚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你家门的幸亏不是女偷,而我的女神,美大姐——”
胡格拉用粉指戳着宋义的光脑门,笑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宋义逗乐道:“从我头上飞进去的……”
胡格拉摇头大笑,突然那光洁的发髻散落下来,眯着杏花眼,说:“来,看我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宽敞的大厅,胡格拉又说:“闭上你的眼,半分钟后,再睁开。”
宋义心想,哎哟我的妈呀,这老熟女,也像唐家女儿会玩“摸猫”游戏。看来女人的狡猾是没有地域之分的。
宋义心里数了三十下,睁开眼,只见眼前的地板开了一个洞,慢慢地胡格拉的头从里面冒出来……
哎哟,我的奶奶呀!这哪是公寓,分明是升降型舞台呀!胡格拉整个身子上来后,洞口合拢。胡格拉已脱了外套,身上曲线毕露。
“舞台式公寓,全球独创!”宋义说,“人们都崇拜毕加索的艺术想象力,但贫穷还是限制我的生活想象力!”
“就这点感想?”胡格拉挨到他身边,笑道。
宋义说:“我好奇楼下会有什么?”
“有人啊,要不下去看看?”胡格拉诡秘地眯起眼。
“下去就下去,有你在鬼也不怕。”
到了楼下一层,宋义更是大吃一惊:若大的房子像一个展厅,四周墙上都挂满胡格拉的肖像画,大厅中央摆着一张圆形水床。宋义心想,这熟美女还是个自恋……
“你年轻时真漂亮!”宋义端详一幅留辫子的油画说。
胡格拉说:“我现在就不漂亮了?”
宋义搓搓双手,说:“你现在不但漂亮,而且有韵味,——简直像——像法国甜点——马卡龙呢!”
“马卡龙……甜点?你配这样说吗?”胡格拉兀地给他两个巴掌,怒吼道,“你是我的甜点,还是我是你的甜点……”
宋义明白过来,陪笑道:“我才是你的甜点——美大姐!”心里却是十分委屈:没钱,不公平、不公正又找我碴!
胡格拉咯咯一笑:“给我画画——”
“画画?现在?怎么画?”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
第二天早上,胡格拉当着宋义的面,将一笔钱用手机转到他的支付宝上。宋义说,能不能预支我五十万?胡格拉说,为什么?宋义说,急用。胡格拉说,什么急用。
“……”宋义难以启唇,脸色沮丧。
胡格拉俨然公事公办的架势:“一切按合约办事!”
宋义无奈地一笑,心里恶狠狠地骂道:“心狠的女人都是一个德性,躺下的是动物,站起来也成不了高级动物!”
早饭后,宋义到地下车库开车时,一名戴墨镜的男子,走到车前,说:“您是宋义先生吗?”
宋义打量他一眼,气愤地说:“是,想打劫吗?”
男子说:“对面那辆保时捷是您的了!”说罢,把钥匙递到他面前。
“什么意思?”
“是胡总的意思……”
宋义接过钥匙,心里又骂道:“这个母老虎,就想要我下次来这里快点!”他走到那辆橄榄色保时捷前,看了看,然后,开走自己那辆北京吉普。
离开北京三年了,街上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而陌生——车流,人群,及雾霾……宋义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失落与孤独。这时候,他特别想家了——父母的形象在心中鲜明起来,仿佛能看到他们企盼的眼神。其实,宋义并非出身寒门。他父母都是从事金融工作,父亲还是某股份制银行的高管与董事。父亲曾教诫他画画是八分天赋,你就是有七分半天赋也不能选择做职业画家。他偏不听还离家出走。在天台三年,手头拮据,偷偷向母亲要点钱。……
宋义靠边停车,打电话给母亲说他回北京了。母亲高兴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宋义说:“妈,我想向您借一笔钱……”母亲说:“只要你回北京,你要多少,你爸都会给你的。”宋义说:“妈,过几天我就要回天台的,我急需五十万块钱。”母亲说:“这么多钱,妈一个人作不了主,要不这样,我叫你爸晚上回家吃饭,我帮你说。”宋义说:“我不答应回北京工作,他是一分钱也不会给我的。”母亲说:“试试看吧。”宋义说:“没必要。”挂断电话。
母亲打回电话,哽咽道:“你好不容易回来,总得让妈妈看你一眼吧——”
宋义鼻子一酸,说:“那好吧……”
母亲金霞急忙打电话到家里,叫保姆准备午饭。
宋义家在一个高档小区里,两百多平方米的叠加式公寓,装饰豪华、气派。踏进这个熟悉的家,宋义怎么就感到无所适从了。他像个孩子似地让母亲牵着手,踏进自己的房间。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母亲说:“这三年来,妈一直像你在家一样,按季节给你换洗床铺……”
宋义扑在母亲怀里,哭了:“妈……对不起……”
午餐,母亲叫保姆做了宋义最爱吃的肉馅加虾仁的包子,宋义一口气吃了三个。吃过饭,母亲再次留他晚上见见父亲。宋义摇摇头,说,我还是走吧。回到车上,一看手机,发现信息提示:卡里新转入两万元,宋义又哽咽道:“妈……我真的对不起您……”
三天后,胡格拉打来电话,要他晚上到她的“蓝色”公寓见面。宋义怒吼一声:“我不是你的甜点马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