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今日心情很好,因为主子爷的心情好,连带着他也高兴起来。曹化淳这些日子都在宫外办理差事,东厂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大动干戈了,所以曹化淳离开后,一直都是王承恩贴身服侍崇祯。
王承恩知道今天主子爷为何这么高兴,因为今天公主回京了。昨夜锦衣卫来报,公主殿下一行已经到了通州,歇宿一晚后,今早便回京来,估摸会在午后到达。
早朝的时候崇祯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头一次没有紧绷着脸,就连从內努先调拨了二十万两银子给卢象升,崇祯也没有皱眉头。温首辅在散朝后,还特意塞了银子打听消息,为何皇上今日这般高兴。
来向王承恩打听消息的是直殿监的首领太监陈实伍,王承恩知道陈实伍一直在替温首辅打探宫中动向。收了陈实伍的银子后,王承恩笑着说道:“温首辅这般机智过人,难道会猜不到皇上今日为何这般高兴么?”
陈实伍倒也打探得公主殿下今日回京,立刻明白过来,道谢之后,便即告辞通禀温首辅去了。
崇祯早早散了早朝后,便来了翊坤宫陪着周后,等着女儿归来。宫外的消息连续不断的送至翊坤宫,公主殿下是从东直门入京城的,到了京城后,公主先安顿郑冲家眷去了。
闻得这禀报,崇祯不由得微微颔首笑道:“皇儿做事果然知道轻重缓急,她此趟去福建将郑冲家眷接入京城来,这回京后第一件事便是安顿郑冲家眷,倒也算是替朕安抚臣下了。”
周后嗯了一声脸带笑意:“听闻这郑冲家眷都是女眷,回头臣妾让朝中命妇们多上门走访,说说话,想必这些女眷也便不会觉得寂寞,能早些安心住下。臣妾还想稍后备下些赏赐送过去,也算是安抚她们一下,待得安顿好后,再找天召她们入宫叙话。”
崇祯点点头笑道:“好,京中女眷命妇们一向都是梓潼照料,这郑冲家眷新迁入京,梓潼多看顾些便是。”
在翊坤宫中,崇祯陪着周后用了午膳,又等了一个时辰,宫外才传来消息,殿下回宫了。
崇祯和周后均是心头一喜,长女自出生以来,这是头一次离开父皇母后身边两个多月时光,还真是有些想念了。
少时,坤仪公主来到翊坤宫中,才见得父皇和母后,小公主都来不及行礼,便嘴一瘪扑到母后怀中嘤嘤哭泣起来。
周后心疼女儿,连忙安慰道:“皇儿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崇祯微微皱眉道:“皇儿,是不是路上受了什么委屈?还是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那个郑冲?朕这便命人押他进京问罪。”
坤仪公主连忙破涕为笑道:“父皇、母后,这一路上皇儿并无委屈,随行扈从也都照料得很好。皇儿只是许久没见父皇、母后,心中想念,便忍不住哭了。”
崇祯和周后相视一笑,均是心中大慰,也不枉两人在宫中惦记着女儿,原来女儿也是一样惦念着父母啊。
“皇儿用膳了么?母后做了几样你爱吃的小菜,这就让人送上来。”周后替女儿擦掉眼泪命人送上一直在厨房炖着的午膳来。
坤仪公主午时前入京城,之后便一直忙着安顿郑冲家眷,倒也没吃午膳,饿得狠了,午膳端来后,便飞快吃了起来。崇祯和周后坐在桌旁陪着,不时给女儿夹菜,一家人其乐融融。
坤仪公主吃了两碗饭后,才算饱了,随后陪着父母喝茶说话,便先将此趟首要的两件事都说了。
第一件便是修缮石井书院。今岁只因温体仁在科场打压复社,江南学子甚少高中,倒是两广福建有不少学子高中。坤仪公主和钱士升奉旨修缮石井书院,算是抬举了两广福建的学子一回,只因两广福建学子多出自石井书院的。
想必此后石井书院会有更多的学子慕名前往求学,将来出仕做官,或许能打破江南复社把持士林文坛的局面。这便是崇祯当初答允修缮书院的初衷,闽党、粤党等在朝中若是能和东林、复社分庭抗礼,也是崇祯乐得其见之事,他需要朝局中的人能互相制衡。
崇祯听完后满意的点点头笑道:“皇儿这趟差事办得不错,朕心甚慰。”
坤仪公主拉着崇祯的手撒娇道:“父皇,儿臣不但办成了差事,而且一文钱都没花哦。”
崇祯哦了一声,有些奇怪问道:“这趟你去福建带了那么多人过去,又要修缮书院,怎会没花钱?”
坤仪公主笑眯眯的低声道:“父皇,这一路上都是郑氏出钱供奉,到了福建那里的官吏士绅们也纳了不少供奉来,儿臣都让吴孟明出面收了。一共得银三十余万两,修缮书院、一路所费不过十八万两,儿臣赏赐了锦衣卫一些,还剩下十万两,说起来儿臣还赚了呢。”
周后忍俊不禁道:“小财迷,各地给你供奉,你就收了啊,这可是有违国法的。”
坤仪公主撅着小嘴道:“母后,临行前,儿臣可是特意问过刑部尚书冯英大学士的,咱们大明朝的大司寇都说了,殿下此趟南下,若各地供奉进献,那是一片忠心,不收恐伤臣子赤心,所以儿臣就收了啊。何况儿臣是让吴孟明出面收的礼,将来要算账,算吴孟明头上。”
崇祯哭笑不得道:“吴孟明在你手上可是被压得死死的,想翻身是无望了。”
坤仪公主做个鬼脸,接着又说起第二件事来。第二件事就是接郑冲的家眷进京,这老早以前便是崇祯的一块心病了,郑氏父子手绾大明水师八成兵力,郑冲更是在辽东身居要职,可家眷却都在福建,就是崇祯用着郑氏,也不太放心。
稍早前郑芝龙倒是送了嫡子郑森入京就读国子监,算是给崇祯吃了半颗定心丸,但还有半颗便在郑冲身上。这回郑冲的妻妾连同刚满月的女儿都来到京城安居,崇祯这才算是安心下来。
“此事皇儿也办得很好,父皇和母后已经命人下去传旨,赏赐郑冲家眷一些物事,以安其心。皇儿稍后可差锦衣卫看顾着,好生照料郑冲家眷。”崇祯听完后满意的点点头道。
周后也道:“郑冲家眷新至京城,母后也会下旨让命妇们多多上门走访。皇儿可教锦衣卫暗中多加保护,以免她们新到京城,被人欺负。”
坤仪公主道:“父皇、母后放心,儿臣已经交代吴孟明了,让锦衣卫护好郑冲的家小,并放出话去,郑冲家眷是锦衣卫罩着的,谁敢上门啰唣,锦衣卫便会拿人问罪。”
崇祯莞尔笑道:“皇儿出了趟远门,说话都有些江湖习气了。”
坤仪公主俏脸微红,罩着这个词还是从郑冲那里学来的呢。
当下崇祯又问起福建各地的情形来,特别问了郑氏在福建的事。坤仪公主便滔滔不绝的讲起了沿途的所见所闻,当然说的都是郑氏和安平会的好话。
坤仪公主说了在芝罘港看到的移民辽东之事,细说了郑冲是如何妥善安顿那些流民的。又说了在江南所见,徐光启连同安平会推广种植土豆、甘薯的壮举,说了徐光启在田间丰收土豆的样子。
听完后让崇祯开怀大笑起来,想不到从前一向严谨的徐光启徐阁老居然还有这般接地气的一面。
话锋一转,坤仪公主说起了江南士林之事,有意无意的说了复社及东林对此次科场打压,颇有怨怼云云。
崇祯闻言,脸色沉了下来,哼了一声后道:“东林钱谦益,复社张溥,这些文人就是不安分,都在野了,还对朝政指手画脚!”说着崇祯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后又道:“皇儿,上次你来信说钱谦益在昆山老家给一个江南名姬见了什么绛云楼,父皇派曹化淳去查了这件事。这钱谦益果然是狼心狗肺之人,为讨好一个名姬,居然不惜花费十万两重金建楼,而且这些银子来路都有些不正,大半都是东林学子孝敬他的。他一介文士,拿莘莘学子的钱,去盖楼讨好名姬,真是替我们大明文士长脸啊!”
崇祯越说越气,又道:“几天前,他居然还有脸指使他在京的几个门生,上表参劾郑冲,说郑冲勾结倭寇,并且在朝鲜滥杀无辜,还说什么东南水师,只知郑氏,而不知有朝廷,真是恬不知耻!”
坤仪公主心头一惊,想不到钱谦益这人居然会这样参劾郑冲,那些罪名也就罢了,最要紧的就是那句东南水师,只知郑氏,而不知有朝廷,这是崇祯最忌讳的。还好她提前书信给崇祯,崇祯派人先查了钱谦益,发现钱谦益的劣迹后,对此人就先不信任了,之后钱谦益指使他人参劾,崇祯也很快查出是钱谦益幕后主使,当然先入为主,就不太相信此事。
但不信归不信,想必崇祯心中还是会留下一根刺的,当下坤仪公主连忙说道:“钱谦益此人,斯文败类而已。父皇宽心,此趟皇儿福建之行,倒也让锦衣卫细细查探了郑氏一番。儿臣在福建所闻所见,却不像钱谦益所说的那般。”
崇祯哦了一声道:“皇儿细细说来。”
坤仪公主贝齿轻起缓缓说道:“此趟福建之行,儿臣收获颇多。郑氏在东南靠海贸养水师,所有饷银皆是先入巡抚衙门公帐,而后各水师领取发放,水师兵将们仍然是受的朝廷俸禄,郑氏并未占丝毫名义,何来东南水师不知朝廷一说?此趟辽东之战,赴援辽东的东南福建水师战死八千余人。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遗骨皆送回福建安葬。有家人自有家人安葬,无人安葬的,也是郑氏出钱,巡抚衙门出面,在泉州郊外设了大明将士墓。儿臣还专门去拜祭了一趟,见到墓碑上镌刻的都是将士们的事迹,而落款却是福建巡抚衙门,何来将士们不知朝廷一说?”
只说了两个简单的事例,崇祯的脸色便即好看起来,叹口气道:“也难为郑氏了,顾着里子,还要顾着朝廷的面子,是朕亏待了郑氏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