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范文程这个资深汉奸奚落式的问话,两个新汉奸心头虽老大不高兴,但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因为范文程乃是最早投降后金的文臣,很早就跟随努尔哈赤,现在也很得皇太极信任,算是开国元勋、汉臣文官之首。两个新汉奸潜意识里对文官还是存在极大的敬畏和忌惮,这是在明朝那边长期形成的,一时间也改不了。
当下孔有德和耿仲明对望一眼后,耿仲明说道:“范大人所言极是,长江水师那些小舢板只怕才来海上,自己就被风浪打散了。如今明国还有一战之力的水师,也就剩东南八闽之郑氏。但眼下天寒地冻,辽东沿岸各处封冻在即,只怕这郑氏船队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北上。就算北上,也不能靠近海岸,奈何我不得。”
孔有德也道:“正是,何况郑氏乃是闽党,明廷之内闽党并不得势,郑芝龙要北上,只怕许多人都不会答应。咱们都知道明廷之内派系太多,崇祯小儿生性多疑,而且郑芝龙乃是南方水师,南师北调,牵连甚广,恐难成行。”
范文程点点头道:“两位说得有理,但开春之后,海面冰封解冻,也难保郑氏水师不会前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还是要做好准备,修造战船,整顿军械,训练士卒,以备万全。切莫郑氏真的北上之时,乱了手脚。”
范文程也觉得郑氏水师不会在冬日北上,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开春,海面解冻之后,才会北上。
代善闻言也颔首道:“范先生说得在理,二位切莫轻敌大意。”二将不敢违拗,起身恭敬应了。
范文程又道:“此趟二位来降,本该早领两位北上盛京拜见大汗,但先前二位初至,寸功未立,便是到了大汗面前,也难讨到好的封赏。因此让两位领水师打大金旗号,突袭明国,如今两位此事办得漂亮,那明天咱们便启程往盛京,引两位拜见大汗,自然加官进爵。”
二将躬身谢了,满脸喜色。稍后代善宴请二将,宾主尽欢,席间还将此趟抓来的多名明国女子带至帐内,命其歌舞助兴,以供一群禽兽淫乐。
酒宴之后,二将分送了几名抢来的美女给帐内诸后金文臣武将,代善等人都是笑纳了,范文程也分得两名明国女子,但只是客气接受,却不如何欢喜。
二将告退之后,代善挥退帐内众人,诸将各自搂着分到的女子下去歇息,帐内只剩下范文程、代善两人。
“范先生,这两人可是真心投降?”代善低声问道。
范文程答道:“这两人好色爱财,贪恋权势,更兼此趟已经打着我大金旗号劫掠过明国,看来是真心投降的。不过若是日后二人权势增大,难免不会心生二意,这两人当即用且防!”
代善缓缓颔首,面露喜色道:“先生说得极妙,难怪大汗此趟命先生辅佐我来接纳二人投降,此等关节上还是先生拿捏得定。”
原来今岁耿仲明、孔有德率众来降,皇太极虽然心中欣喜若狂,但也颇为疑虑,只恐二人不是真心投降。皇太极此人才能比崇祯要高,胸怀也比崇祯要宽阔一些,但后金此前才吃了一个暗亏,是以不得不小心行事。
崇祯元年,后金大将刘兴祚受袁可立诱降,背叛大金,归降投明,令后金上下大为震惊。刘兴祚可是最早归降后金的汉将之一,后金给予刘兴祚优厚的待遇,努尔哈赤以姻婿待之,却想不到刘兴祚也会叛金投明。这一滑稽而沉痛的“反间计“使金人老羞成怒、倍感屈辱,一直是金人一块无法愈合的历史硬伤。
虽然后来刘兴祚还是被后金军马击杀,但让皇太极对任用汉人,特别是任用新降之人产生了疑虑。是以这趟耿仲明、孔有德来降,皇太极命代善、范文程率领吴赖、白格、塞古德等人一起,拿着汗谕前来探查及接纳投降。
到了镇江之后,范文程老谋深算,却不出示皇太极汗谕,反而先是命二将打出后金旗号,南下劫掠明国沿海,说此乃纳投名状,要二将袭击明国,才能相信二将是真心归降。
两个汉奸为了取信后金,便按范文程所言,冒着海面封冻无法归港的风险,南下劫掠明国。也是老天不开眼,今年的海面封冻晚了些,二将劫掠了一番后,居然又顺利回到了镇江。
见二将果真劫掠回来许多人口、财帛,更献上不少明军首级,范文程和代善这才疑虑尽去,答应接纳二人归降。范文程这趟略施小计,便让明廷被叛军水师袭扰了一回,损失惨重,又辨明二将投降诚意,自以为这趟他一石二鸟得计,却想不到后来会给后金引来一个煞星来!
次日天明后,代善、范文程等自引孔有德、耿仲明二将往盛京拜见皇太极去了。众人未到盛京,皇太极早得代善、范文程派人来详细奏报,知道二将是真心投降,大喜过望。皇太极对他们的投降极为重视,亲率诸贝勒出盛京十里迎接,并使用女真人最隆重的“抱见礼“相待,当场封孔有德为都元帅,耿仲明为副都元帅,安置东京(辽阳),自成一军,称“天佑兵“,命其二人统领水师、组建后金自己的火器营。
两个汉奸为了保住自己权势,知道自己后路已断,便疯狂的帮助后金操练水师、火器营,希望后金能战胜大明,这样才能自保,于是两人成为后金屠戮汉人最凶残的帮凶之一,此乃后话。
却说大明朝廷八百里急诏在十二月下旬方才到达泉州,沈犹龙、郑芝龙等在泉州的大小官员都跪接了圣旨。朝廷旨意言简意赅,教郑氏分一支水师北上,剿灭建奴水师,同时恩准了沈犹龙、郑芝龙所请的整顿福建卫所军务之事。
郑冲跪在后面听完之后,颇感失望,他曾和黄汝良提过的北上条件,一样也没得到,或许黄汝良压根就没奏报上去。甚至这封旨意之内,连郑氏北上之后,听命于谁,受谁节制,又在哪处港口屯兵、补给,一样也没交代清楚。反倒是旨意中命王之心为监军太监,随军北上,给郑氏派了个大麻烦过来。
宣读完圣旨后,北京赶来传旨的太监王之心将圣旨交到郑芝龙手上,郑芝龙脸上不喜不怒,只是恭恭敬敬的接了旨意。
“郑总兵,既然已经圣上有命,让咱家为监军,那今后与郑总兵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王之心笑眯眯的说道:“咱家乃是北方人,这水性可是不好,海战之事就多赖郑总兵谋划了。”
郑芝龙微微一笑道:“好说,王公公天子脚下人物,比我等乡野武夫见识得多,小可更要多多请教王公公才是。”
听了这话,王之心心头稍宽,临来前总是听闻郑氏在东南如何势大,但现下见了郑芝龙,此人言辞客气,相貌儒雅,倒也和相象中的海上巨寇形象不符。当下王之心便问道:“既然郑总兵已经接旨,但不知何时能动身北上?”
郑芝龙朝王之心与沈犹龙拱拱手道:“王公公,沈巡抚,福建水师北上,军略之事涉及机密,咱们到内堂坐下慢慢商议如何?”
圣旨到了泉州之后,众人是在泉州知府衙门正堂上摆下香案接旨的,这里人很多,的确不太适合当众说来。王之心闻言点点头笑道:“倒也是,咱家计较得浅了,咱们内堂说话吧。可不知郑总兵要点哪几位一同商议?”
郑芝龙道:“此事沈巡抚、王公公两位主持,还要请黄老太傅前来,在加上属下犬子郑冲,咱们六人商议便可。”
王之心颔首笑道:“黄老太傅德高望重,此趟临来时,圣上交代,遇事多听老太傅教诲,此事定要请他参与的。令郎也是几次被圣上提及,少年英豪,文武双全的人物,让他一道前来也好。”
言罢,沈犹龙便差人去请黄汝良前来,随后沈犹龙与郑芝龙两人引王之心入内堂,郑冲随后跟了进去。
到了内堂,郑芝龙先命郑冲来拜见了王之心,郑冲心头老大看不起这个阉人,但面上还是客气拜见了。
见郑冲仪表堂堂,颇有郑芝龙儒雅风范,但又有一股杀伐凌厉之气,王之心赞道:“不愧是圣上亲口嘉许的少年英豪,果然是一表人才。”
郑冲谦逊几句,沈犹龙招呼众人坐了,奉上茶水之后,沈犹龙便道:“听圣旨中提到此趟建奴水师曾袭扰津门、山东诸地,朝中邸报未至,不知情势如何?”
王之心叹口气,公鸭嗓子恨恨的道:“孔有德、耿仲明这两个贼子,引该部叛军水师,在大半个月内袭扰多地。贼兵坐船一路南下,若是见我官军岸上布放严密,他们便不登岸,若是见无防备,就登岸劫掠。二十多日之内,登岸劫掠人口数千,屠戮数座沿海村镇,杀卫所军兵百姓数千,劫掠无数而去。直隶、山东各处军马疲于奔命,苦不堪言。”
这时候郑冲忽然问道:“今岁天寒,难道海面还未曾封冻么?若是海面封冻,贼兵水师也不会如此猖獗了。”
王之心点头道:“小郑将军问得好,咱家临来前,才得闻辽东海面开始封冻,今岁天气反复无常,还寒乍暖,是以封冻之期来得晚了些。”
郑冲闻言皱眉道:“若是现下辽东海面已经封冻,那我福建水师北上又有何作为呢?”
王之心呃了一声,他是个太监,虽然也曾识字读书,但军略上却不擅长,一时间难以回答,好在此时堂外报一声:“黄老太傅到!”
郑芝龙道:“咱们先迎接黄老太傅吧。”当下众人一起起身迎接黄汝良,也算免了王之心的一场尴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