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饭后,郑冲请了王月娘过来替张灵素看诊。郑冲原本心头还有些惴惴不安,生怕两女见面,会有什么火星撞地球的事件发生,但没想到两女见面后,却都只是相视一笑,然后各自行礼,气氛祥和而融洽,什么事也没发生。
王月娘替张灵素诊脉后,秀眉微蹙,柔声问道:“张家姐姐,你这心痛之症从前有过么?”张灵素摇摇头道:“不曾有过,前些天头一回。”
王月娘嗯了一声又问道:“那平时可觉得胸闷气短,手足冰凉?”张灵素道:“晚间睡前会有,但少时便好。”
王月娘沉吟片刻,看她眉头紧皱,郑冲甚是担心的问道:“怎么样?严重么?”
王月娘缓缓说道:“心乃百脉之根,周身经络,皆出其上。然七情六欲,根缠繁杂,皆由心生,是以若是大悲大喜反复之下,心痛就此而来。此病倒并非什么绝症,只要平素心情祥和,动静适宜,倒也不易复发,只是难以根治罢了。”
郑冲皱眉道:“月娘,你的意思是我夫人这病是因为心神激荡,饱受刺激才得的?”
王月娘摇头道:“心痛之病到目前,还不知是如何致病,但心情却是诱发之因。今后夫人只要心情平和,不要劳累过度,在用些药物,此病也不会复发,而且生儿育女也不会有碍。”
闻言张灵素俏脸微红,低下头去。郑冲心中暗暗自责不已,张灵素这病多半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当下搜肠刮肚的回想脑中记得的信息,希望能找到根治这病的办法,最后郑冲猛然想起从前自己有个同学似乎也得过这种心痛之病,记得他诊断后是心肌缺血引发的心绞痛病症。
当下郑冲急忙道:“月娘,你看会不会是心肌缺血造成的心绞痛呢?”王月娘不能理解,疑惑的道:“心肌缺血?是什么?”
郑冲呃了一声,当下解释道:“我们人体内的心脏是供应着全身的血液,它每时每刻都在跳动,将血液运送到身体每个器官和细胞。嗯嗯,器官和细胞就是……”
当下郑冲费尽口水,将人体血液循环系统理论大致说了一遍,最后才道:“若供应心脏的血管出现痉挛或是堵塞,便会导致心肌缺血,从而引发心绞痛。”
王月娘目瞪口呆的听完之后,忍不住激动的抓住郑冲道:“你还有多少医道上的奇思妙想没有和我说?”郑冲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道:“你别急,医道博大精深,岂能是三言两语就说完的?日后有空,我慢慢和你细说,总之我知道的,都会说与你听的。现下先看诊好吗?”
王月娘渐渐平静下来,见张灵素愕然看着自己,忍不住也是俏脸微红,急忙放开拉住郑冲的手道:“夫人,只因郑公子说的医道之术太过玄妙,小女子一时心神激荡……”
张灵素温婉一笑,拉着王月娘坐下,柔声道:“不用说了,我知道的,王姑娘是个醉心医术的奇女子,听他说了这些神奇医道,定然会一时失仪。”王月娘松了口气,两女相视一笑,似乎各自心领神会。
郑冲没弄明白两女的眼神,急着问道:“月娘,我说的这个你觉得如何?是否能佐证素素的病症?”王月娘沉吟道:“听来是很有道理,但我未曾验证,也不敢妄下断言。你那里对此症有什么药方么?若是有的话,说来听听,我断断药理,看是否合用。”
郑冲努力回想片刻后,喜道:“有了,有个丹参丸的方子,或许有效。”当下郑冲将后世复方丹参丸的几种药材都说了,但他只记得药盒上写过的成分,也不知道具体的用药分量,说完后道:“只是这方子用药分量不太清楚。”
王月娘听了后沉吟道:“备急千金要方中倒是也有一味丹参方子,只是其他药材都不相同。嗯,丹参、三七,这些都有活血化瘀,通络舒气之效,我回头试着配一下药看看。”
郑冲知道自己只是有些后世的医学理论而已,真正动手用药、治病救人还是王月娘这个正经的中医大夫来做为好,当下便应了。
给张灵素看完病症后,便有亲卫来报,说郑芝龙击鼓点将,郑冲便先去了,帐内只剩下张灵素和王月娘两女。
“王姑娘青春几何?”张灵素忽然开口问道,王月娘微微一笑道:“今岁十八。”
“倒是与我同年,不知是几月的?”张灵素抿嘴笑道。
王月娘道:“上月刚过生辰。”
张灵素轻轻嗯了一声道:“我痴长几个月,便托大叫你一声妹妹如何?”
王月娘喜道:“我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儿,早就想有个姐姐了。”当下王月娘与张灵素以姐妹相称起来。
“月娘,这趟你偷走离家,是不是婚事上有什么阻碍?”张灵素柔声问道:“现下无人,你我姐妹单独说说话,看得出你并非任性之人,定然是遇上什么难事了,方才不顾婚约,离家出走的。你说与姐姐听,有什么难事,姐姐也好替你分担些。”
闻得张灵素问话,王月娘陡然间觉得心头苦楚都翻腾起来,低下头去,微微哽咽道:“素素姐,其实我是逼于无奈,才离家出走的。”
张灵素轻轻拉着她的玉手柔声道:“你慢慢说,姐姐替你排解。”
当下王月娘叹口气幽幽说道:“其实上一趟郑公子来福州之时,我那未婚夫家张三公子便来了书信,直言说家中反对亲事,想要退婚。”
张灵素闻言啊了一声,她知道订婚女子被退婚是何等的一种羞辱,当下皱眉道:“那张家为何要退婚?”
王月娘惨然一笑道:“他们张家虽然也是医道世家,但门风看得极重,家中男子行医济世可以,但决不许女子行医。他们是嫌弃我整天抛头露面,行医救人,有损名节。是以我那未婚夫婿张三公子便来信说,若然我能放弃行医,他还可以重提婚事,否则便只能退婚。”
张灵素听了之后皱眉道:“行医济世乃是你的志向,你不愿放弃,所以只能退婚。但便是退婚,也不必如此偷走离家啊。”
王月娘面色微微发白,苦笑道:“前些日子,家父得了张家退婚文书,勃然大怒,便找张家理论,张家也说了条件,便是让家父劝我放弃医道,他们便可依照婚约迎娶。所以父亲便赶来福州,他说他已经与张家人商议好了,只要我放弃做大夫,便还能嫁过去……”
张灵素恍然大悟道:“你不愿意放弃做大夫,所以就偷跑出来了?令祖父呢?听闻令祖父也是精通医术之人,应该会帮你说话的吧。”王月娘低下头道:“爷爷年纪老迈,最近正在上书致仕,想回家乡安养天年。父亲逼我的事,我也没告诉爷爷,只怕他和父亲争执,引得病情反复。”
张灵素叹口气道:“你很孝顺啊,那你是如何偷跑出来的?”王月娘眼眶一红,低声道:“父亲逼我放弃做大夫,还说就这几天,张家人就会过来,重新商议婚事。便要我在母亲灵前立誓放弃做大夫,我不肯发誓,他便把我关在家中,不许我外出。那天郑公子差人送信来,还好是家中老仆诚伯接得这书信,便悄悄送了给我。我看了书信后,当晚便求诚伯放我走。后来诚伯就帮我逃了出来,我一个人换了男装,便来泉州了。”
张灵素皱眉道:“你一个女子孤身上路,很是凶险的啊。”王月娘嗯了一声道:“我也没想那么多,好在一路上都是有惊无险。”
说到这里,王月娘昂起头来,目光坚毅的说道:“他们想逼我放弃医术,放弃做大夫,我绝不答应,退婚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一辈子不嫁!我偷跑出来,便是告诉他们,我绝不放弃行医!”
张灵素钦佩月娘对医道救人的热诚,当下忍不住轻轻握住月娘素手,柔声道:“月娘,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王月娘面色微微黯然,只是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一身医术,在外漂泊也能养活自己。待得泉州这里事情了结,我便想游历江湖,行医救人便是了”
张灵素闻言皱眉道:“你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漂泊还是太过凶险,现下世道又不安宁,不如便在姐姐这里落脚,稍后姐姐与你开间医馆,你便在医馆坐诊,这样如何?”
王月娘面露喜色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张灵素笑了笑,忽然柔声问道:“月娘,你觉着我家相公如何?”
王月娘何等聪慧女子,听得这句,便知张灵素要说什么,当下涨红了小脸,急忙起身,有些慌乱的道:“姐姐,你别误会,我和郑公子只是医道论交,并没有什么的。”
张灵素却轻轻拉住她,温婉的道:“你不必慌张,你和相公相交之事,我也知道的。只是我们女子一生,终究还是要找个依靠,难得你与我家相公投契,今日你我都已姐妹相称了,我这里便是已经答允此事,倒不妨考虑一下。”
王月娘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咬牙道:“素素姐,你是温婉贤惠之人,郑公子也是才华横溢之人,但我现下方才退婚,还不想思虑他事,只想专心钻研医道。”
张灵素嗯了一声道:“也罢,你现下方才经历一场变故,是需要时日淡忘,你便先在我这里住下,日后若是有机缘,咱们再说此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