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把自己搞得越来越累,累到只要回到破庙,身体神经一放松,挨着稻草就倒头就睡。想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以为,总有一天,他会就此慢慢淡忘关于她的一切。即便忘不了,也会有那么一天,他想起她时,可以泰然。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故友,仅此而已...
"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眼前不断晃动的五指山,罗圣一个激灵,竟然又走神了,这毛病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袁梦儿,怎么了?"
听老人说,这个小女孩是他们在十六年前的冬天第一场雪,收摊回去的路上捡到的,一直"丫头丫头"的叫,长这么大,竟然也没起名字。当然了,也不识字。名字是他起的,冬天的第一场雪,故取名"袁梦儿"。
因为有了名字,袁梦儿这丫头显然很开心,因为这个怪男人识字,她对他的态度也渐渐有些敬畏,她指着地上用石头划出的"画","你教我的,我的名字,袁梦儿,是这么写的吗?"
罗圣顺势蹲了下去,看着歪歪扭扭的字,一下子悲从中来:他的性子果然不适合教人。
黑着脸,再次把正确的写给她看。
在袁梦儿描摹了几遍却终究只是像在画符一般,在看到"先生"的脸越来越黑,随时有暴跳的迹象后,袁梦儿撇撇嘴,"这道道怎么那么多,太麻烦了,你就不能给我换个简单的名字吗?"
罗圣顿时无言,索性划了一道,接着又是一道,"这个简单吗?"
袁梦儿点点头,"简单是简单,不过这个我认识,就是一嘛,一一,感觉好奇怪。算了,还是不换了,对了,你的名字怎么写?"
罗圣握着石头,刚写了没两划,感觉四周突然嘈杂起来,抬起头。
不远处人头攒动,视线范围内全是一色的靛青人,抬着的,托着的,扛着的,都是***的红色。看样子,是谁家要办喜事了。这阵势,还真够大的。
"怎么,羡慕了?"
罗圣低下头去,这丫头,能不能不要说话总是这么直白?
曾经,他不只一次幻想着他也会有这么一天,脸上洋溢着世上最幸福的笑容,去迎娶世上最美好的新娘。
他想给她一场婚礼,一场虽然不及第一次那般华丽但绝对真实的婚礼。射箭,拜堂,挑帕,交杯酒,结发...当然,还有洞房,他希望一个不少的全都给她。他还为她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只是,现在看来,没有送出去的必要了...
"你可千万别那么羡慕他们,别看他们这么风光,这镇上的人就没几个不怕他们清水帮的。你若是也像他们一样,我爷爷奶奶绝对不会再理你的。"当然,她也不会理他。
仅仅这说话的当儿,袁梦儿再回头时就意识到了身边男子的不同,他的脸很阴郁。不同于刚刚脸色的黑,而是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一股阴气笼罩,有着浓浓的恨意,还有淡淡的**。
原来,遗忘,真的只是痴人说梦。只要看到与她相关的一切蛛丝马迹,就发现原本以为渐渐淡去的过去,其实只是隐藏在心中最薄弱的一角,轻轻拂去上面一层薄灰,记忆依然鲜明。
他不恨她,不代表他不会去恨别人。
袁梦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当他曾经也被这些清水帮的给欺压过,"那个比较老的就是清水帮的帮主,年轻的据说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为虎作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这么造孽,被那个老东西给看上了..."
袁梦儿倒是很自觉地充当起解说员,其实也无非是被这些人压榨惯了,在底下偷偷发些小牢骚诽谤一下他们来维持一下心理平衡,原本也没指着旁边这个怪人会理她。
只是听了她的话,罗圣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确定是那个老东西要纳妾?"眼里却闪着不明的光芒。
"跟你有关系吗?"有些不明白这个一向不喜欢管闲事的男子为何会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袁梦儿摇摇头,"不是纳妾,是娶老婆。这又不是他第一次娶亲了,据说他娶的老婆死的死,疯的疯,谁家女子被他看上,逃婚的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抓住,然后过不了多久就会办丧事。还有的在出嫁前就直接**了..."只单单说着这些事,袁梦儿就浑身直冒冷汗。
罗圣打断她,"不过谣言罢了,以讹传讹,真实情况谁也说不清楚。"他现在想知道的不是这些,不是关于这个老家伙的。他想知道的是,这次究竟是谁要娶亲?他希望,是他多心了...
"谣言?那白花花的丧事一桩接一桩的,难不成也是谣言?"其实袁梦儿自己也不确定,以前娶亲的时候都不曾见清水帮帮主舍得送这么多彩礼的。只是,她就是为了向他证明,清水帮帮主是个无恶不作,欺压民女的大恶棍!对了,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以鹅传鹅?"鹅?这些彩礼中好像没看见有鹅啊,送鹅有什么特别意思?"
罗圣显然已经没有兴趣再与她争辩下去,是与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无视袁梦儿的叫唤,悄然尾随在队伍之后,好在这样的阵容实在是弄得很热闹,倒是无人注意到他。何况,这里能轻易认得他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走在最前端。
"又该喝药了,这点,我还真挺同情你的。那么苦的药,我光闻闻都受不了,也不知道你喝多久了..."捏着鼻子不满地嘟囔的样子,好似喝药的是她。
等三姐撇嘴说完的时候,她刚接过来的药碗已经空得只剩些药渣,"习惯就好。"漱漱口,多多仍是耐不下心问道,"三姐,康老爷在哪?我想见见他。"
多娇面色有些不自然,"你见爹有什么事?"
"希望他给个明白话而已。"有条约在先,他让她留在康府,她留了,其实也不过是变相的软禁罢了。
潋锋每日都会来送药,她知道,那只是他关心她的借口,想要知道她每日的情况。只是,有些话,她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他。三日期限已过,她只单单告诉他,她想要多留些日子。理由,一概不提。
只是,她不能再这样干等,今早,潋锋告诉她,娘那边,风尘快拖不住了。
等待,从来都不是个好办法。这样等下去,很有可能,要重蹈覆辙。
"爹现在在接见重要客人,怕是没空见你。"
"那我出去等,等他忙完了,不会忙到连留给我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吧。"
"你别去..."看着跨出房门的多多,多娇终是一跺脚,也跟了过去。
多多鲜少出门,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康府,而康府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无趣的。相对于以前形单影只的下人生活,没有谁再使唤她干活,反倒出了门,就成了前呼后拥的富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