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如海浪般不断袭来，黑衣男子都在的脸上冷汗直冒，倒卧在地上不断抽搐，他的小腿肚不由自主地打颤，这并不是他在害怕，而是身体的自发反应，条件反射，无法自控。

若是寻常时候，修者是可以自行封闭自己的五识的，只要将自己的痛觉感官封闭掉，就会好许多。

只是对于都在而言，他是没有这个胆量的，因为他目前身处的环境实在不是很有利。贸然封闭自己的五感，对于危险的感知和预判也会大大降低。

但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缓解疼痛的方法——注意力转移。

都在浓密的黑发被汗水打湿，纠缠成一簇一簇的，他抬起头，偏长的面孔因为被揍得鼻青脸肿而显得几乎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球形。

此时他的瞳孔已经变回了正常人类的圆形，眼珠呈现出淡淡的金色。他抽了抽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冷笑，对站在他身旁的莫离道：“呵呵，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嘛！想对我施展搜魂术？！效果如何呢？”

只可惜，他努力塑造的高冷形象在此刻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莫离的情况下很容易崩塌，尤其是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很容易给人一种“只不过是在失败了之后撂狠话而已”的感觉。

莫离没有开口对他的话做出任何反应，他只是在默默观察着此人身上的伤势。

自从那个看似薄脆禁不住力实则极为坚韧强悍的光形护罩出现之后，都在身上的伤势竟然在缓缓恢复当中，似乎有什么莫名的力量从天而降，祝祷在他的身上。

虽然对莫离和小帝所施加的那种伤势并没有直接的治愈能力，但是却在一点一点地以水磨功夫不断消耗对冲掉他们二人在“都在”的身上所施加的诡异能量。

对此，莫离很是有些好奇。

“看来，你的家族背景不简单啊！”莫离突然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感慨道。

“哼，既然知道还敢如此对我不敬？！”黑衣男子都在下意识地高高昂起头，从鼻孔中出气。但旋即脖颈上的那个血洞被动作牵动所带来的剧烈痛楚就让他认清了现实。

看到都在疼得脸上都一抽一抽的，却还死撑着不愿喊出来，王止和阿光两人也是对他的死不悔改而钦佩不已了。

“疼吗？”莫离微微弯下腰，好奇而关切地问道。

都在用一种充满仇恨却略带着希冀的眼神看向莫离，心中一动：“莫非他想放过我，或者再次帮我治伤？”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是毕竟莫离之前有过这样的举动，这令他不由得就生出了某些想法。

见到都在的这种复杂的眼神，莫离直起腰，低头微微笑道：“疼就喊出来啊！”

霎时间，都在如同铜铃一般的眼珠中简直就要冒出火来。

王止和阿光两人也是愕然。

然而，莫离却毫不在意他直欲杀人的目光，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这下子，都在原本的目的确实达到了，这一刹那他已经彻底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而只是记得了莫离的歹毒和狡诈。

都在的双目之中直欲喷火，看他现在铁青的脸色，若是他能够站得起来，他肯定会如饿虎扑食一般向莫离厮打开。此时他颤抖的身体不再是因为强自按捺痛苦而发出的，而是由于他无法自控的情绪而气得打哆嗦。

不远处的曲纤尘见到他这个样子，心中不由极为担忧。而此时小帝不在附近，莫离似乎也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她悄悄瞄了瞄在场之人，王止和阿光是一副专心致志看着莫离的样子，而莫离则是笑吟吟看着对他行注目礼的都在。

都在想要破口大骂，他实在有些无法忍耐住了，即使再次被莫离施加惩罚也不在乎，最多不就是杀了自己吗？只要他无法破除族内对自己神魂施加的禁制，就根本不会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而神魂禁制，是那么好破的吗？

就在此时，曲纤尘从莫离的身后跳出来，直奔都在而去。一边跑，她一边口中惊声喊着：“都在，你有没有事？”

这一声喊叫声音极为高亢，将都在已经喊出口的大骂之声硬生生压下，旁人即便听到都在在说些什么，也无法听清楚。

这个“旁人”，却不包括莫离在内。

他听得很清楚，别说是声音那么大的喊叫了，只要他愿意，百丈距离之外的巨树上的那只从树洞中偷偷探出脑袋的虫子蠕动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只是，莫离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令偷偷观察他反应的曲纤尘悄悄松了口气。

“你，过来做什么？”都在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了一副不太自在的模样，脸色涨红。他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对曲纤尘低声道。

曲纤尘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漂亮白皙的脸上露出焦虑神色，如同一潭碧波一般的水眸中透着关切。听到都在的问话，她微微垂下眼帘，轻启丹唇道：“没什么，你救了我，我却一直都没有好好感谢过你。”

“不要再说这件事情了。”都在闻言却有些暴躁地打断道。

曲纤尘有些吃惊，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着黑衣男子。

都在方正的脸上一怔，掠过一丝悔意，但是却只是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同情。”

此话一出，就连王止和阿光两名吃瓜群众也是皱眉，心道：“这人，怎得如此不知好歹？！”

唯有莫离，仍旧是脸上笑容不改，一副高深莫测、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模样。看在王止两人的眼里，顿觉莫离实在是有高人风范，高山仰止，不可谓不令人敬佩啊。

他人又哪里知道，莫离只是听到曲纤尘的话，突然响起了一些属于自己和梦心的往事，不由流露出会心的笑意而已。

那时，莫离刚刚参加过一次决斗，两败俱伤，双方约定下次再战后，对方被自己的人马拥护着离开，而莫离则是孤身寡人一个，带着重伤之躯离场。

莫离犹自记得，当时自己好强而又倔强，明明知道围观者中有不少人不怀好意，就等自己受伤后对自己出手，成黄雀之势，得渔翁之利，然而他就是不愿意偷偷溜走。

当时，从决斗的山谷中一步步迈出沉重的步伐，每迈一步，身上的伤口就跟着抽动一下。伤口处的血液来不及凝结成痂，便再次崩开，鲜血染透了衣襟。

面对着从暗处渐渐走向明处那许多双不加掩饰的如同饿狼一般的眼睛，莫离当时感觉到了一种死亡的阴影朝着自己笼罩而下。

然而，他就那样迎着那一群闻到血腥味而露出獠牙锐齿的鬣狗们，面色凝重而坚决，一步步迈进。

就在他与那群恶劣的心怀不轨之人的战斗一触即发之际，梦心出现了！

她以一种极为霸道的姿态横空降世，一条极长极阔的鸿沟被斩落而出，将莫离与那群人之间的山谷一分为二。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就在那样的千钧一发之时，她救下了莫离。

然而，素知莫离好强心之重的梦心却并没有回头看向那群人，只是充满歉意地对着莫离说了一句：“莫大哥，对不起啊，梦心又没有控制好身法…哦，对了，梦心刚刚学会了你教我的空间跳跃！莫大哥跟我一起来看看啦！”

说完，也不待莫离拒绝和作出任何反应，梦心就架起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从破碎的地面上提起，然后瞬间消失。

在莫离从原地消失的一瞬间，还看得到鸿沟对面那些如同豺狼一般的敌人茫然震惊的神色渐渐醒转过来，仿佛刚刚才恍然大悟一般。

“谢谢你，梦心。”莫离喃喃自语道。他的声音非常小，非常轻。但并没有小到以在场诸人的耳力都听不到的地步，只是在场几人即便注意到了，也努力去倾听，却也依旧未能听清莫离的话语。

莫离从回忆中醒转，却发现曲纤尘已经站起身了。

他并不知道曲纤尘同都在二人聊了些什么，但是看着曲纤尘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十分愉快顺利。

莫离没有多做言语，更懒得去跟王止打探刚才的情形，他现在几乎都不愿再去管黑衣人的身份或者其他事情，他的整颗心已经飞向了远方的另外一人。

……

远方，被莫离满心牵挂的那个人此时正坐在房间的一张红木方桌前，看着吵吵嚷嚷的三人，一脸恬淡的笑意。

她的左手中捧着一个一指长的小兔子，右手则是伸出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小兔子玩偶身上抚摸着。

“哎呀，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能不能别吵啦？！都快烦死了！”一声大喝打断了周围嘈杂的混乱。

正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人瞬间安静下来，但是他们依旧如同斗鸡眼一般相互对眼，丝毫不肯向对方示弱。

一身火红色紧身束腰裙琚的女子一甩秀发，一脸没好气地跺了跺脚，也不理会两人，转身走到了安静坐在桌旁的梦心身边。

见梦心不为所动的样子，她不由好奇道：“梦心，你不劝劝他们吗？”

听到有人叫自己，梦心如梦初醒，下意识道：“啊？什么？”

华络：“…”

她有些无语，感情是压根就走神了啊！怪不得这么淡定，还以为她心境了得，幸亏还没来得及崇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