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修士进去后,谈笑巨大的法相也消散开去,云制拱门也随风飘散,重新化为漫天白云。
空留一朵定在穹顶,估摸着是谈笑便在那朵云上头。
小镇也重新恢复平静,只是较以往多了些年轻的外来修士,但也没剩下多少,进来的大多还是独自前来的归真修士。毕竟秘境主要还是对归真境有用。
剩下的一些中三境修士则留在小镇,各处寻觅着仙缘。原先穹虚界还有挺多的仙家遗宝,但经过这么久的搜刮,早已不剩几件法宝,就算有,多半也是些磕碜货。
午饭后,徐长生本准备去贺大娘家坐会,没想到贺大娘竟然早早地就出了门,徐长生便去了李软家中,李推多半也是进了秘境,李软一人在家中也无聊,自己也好去聊聊天。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上午听了冉酋的那一番话,现在心里很不平静,想去外面走走。而且多半自己心中不平静的时候,和李软说说话,心里便能平静不少。
……
入镇的小道上正慢步走来一个玄衣老者,行似朽木,面如枯槁。
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匣子,立起来估计比人还高,被老者斜背身后,压的老者喘不过气来。
进来后,发现天空之门已散尽,微微低落,却继续向前走去,不过这次走的不再是直线,而是斜向上,脚踩虚空,直指空中浮云。
很快,老者的身形便被小镇的人们发现,纷纷惊奇,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前来,看那架势估计也不是一般的仙人。
徐长生两人自然也发现了,问道:“姐,那也是仙人吧?”
李软眯着美目看了会,“应该是负剑一族。”
“什么是负剑一族?”
李软转过来看着徐长生,笑道:“一会我就和你说说修炼的事吧,就算小长生不能修炼,但知道一些也不是坏事。”
谈笑也早就知道了那位老人的到来,站在云端,静待老人上来。
不得不说,这负剑一族的人就是毛病多,明明能御空,而且还能御剑,是天底下最快的飞剑,却偏偏定下规矩,说什么不能御剑?终身只能步行。
许久,老者一步一步地终于走上来了。
没等老者说话,谈笑率先摇了摇头,郑重说道:“天门已关,现在两界之间裂隙密布,我也没把握能把你送过去。”
负剑老人苦笑道:“多谢圣人解释,只是,哪怕只有一分的把握,我也要去。”
谈笑自然看出负剑老人也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一身归真后期的剑道修为也即将化为乌有。
不过谈笑心里还是很敬佩负剑一族的,愣是把剑道崩塌的罪孽背负在自己身上,行走天下也绝不御剑,负剑而行,不御剑,实则剑御人。
沉吟片刻,谈笑出声道:“需要我出手么。”
老者展颜一笑,“岂敢劳烦圣人出手。”
说完往下一沉,身后剑匣震动不已,如龙吟,虚空一片震荡。
负剑老人搭起手,往身后剑匣一拍,剑匣微微打开一道缝隙,一柄银色小剑从中飞出,悬停在身前,忽的变大,化为三尺青锋。
负剑老人气势一凛,这一刻,再无半点风烛残年气象,而是意气风发。
老者直起身,朗声一笑。
“这一剑,是为问路!”
随后剑指虚空,剑如流光,天幕随即被划开一道裂隙。
再往后一拍
,飞出两柄飞剑悬停在老者两侧,剑势如虹。
三柄飞剑汇聚身前,形成万千气象,冲向那一道缝隙。
“这一剑,是为破门!”
裂隙如布匹一般被剑气撕裂开来,飞剑穿梭入内,但转瞬即被空间裂缝隔成虚无。
负剑老人也是脸色一白,飞剑受损,他也受了不轻的伤。
谈笑只是控制着裂隙,别让空间风暴溢出。
负剑老人缓缓取下人高的剑匣,盘膝坐下,将剑匣置于膝上。
“这一剑,是为开道!”
掀开剑匣,里面剑气肆虐,老人往裂隙一指,剑匣内飞剑齐出,形成一道剑气长河,倒悬天幕。
长河的源头在剑匣,尽头在裂隙,滚滚剑气涌入其间,在无尽的空间风暴中,被剑气强行开辟一条剑道!
剑道虽搭建的极慢,但依旧在一点一点的往黑暗中延伸,那一点剑光,在黑暗中极其显目!如暗室逢灯,如黎明曙光。
徐长生双拳紧握,内心从没有过如此的狂热,哪怕之前看唐宋打架也只是有些热血沸腾,不会像现在这般。
原来这就是剑道么?一言出,万剑齐飞!
可惜剑气终有穷尽时,垂悬天幕的剑气长河如水遇天旱,越发变小,最后直至消失。横跨虚空的剑道也因没有了源流,在一点一点崩碎。
割裂的虚空也在一点一点合上。
面前的剑匣也变得空空荡荡。
负剑老人终于不再负剑,一身轻松,站起身,抖了抖肩膀。整个人说不出的惬意。
也说不出的落寞。
剑道崩塌,负剑一族背负的不是剑,是罪恶!
老者抬起头,看了看高居天幕的谈笑,再低头看了看小镇内的芸芸众生。
朗声笑道:“剑道不复,吾等苟活于世如死人何异,今日,吾愿以身饲剑道,换后人一个朗朗乾坤。”
这一刻,小镇境内生出万千飞剑,冲天而起。
老人以身化巨剑,为万千飞剑之首。
一剑开天幕,万千飞剑随即化云而去,出界之后皆剑指西北!
剑出之后,人界之内,四洲之间,凡剑器皆铮鸣!
人界皆知步行一生的那位负剑老人,归陨了。
老人所化的巨剑在劈开天幕后,也化为星光点点消散。
空中仍然回荡着老人最后的誓言。
小镇之内,许久无人言语。
长久的沉默之后,徐长生把目光投向李软,李软也是沉声道:“身饲剑道,这是负剑一族的葬礼。”
随后抬头叹了口气,“负剑一族,原本是上古时期的剑侍一族,自剑道崩塌后,剑侍一族改名为负剑一族,把剑道崩塌的罪孽背负在自己一族身上。而每一世负剑一族只有一人在世行走,皆是身背巨大剑匣,终身不得御剑飞行,只能步行。”
徐长生听完后内心也是极其震惊,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心情有些沉闷,“姐,什么是剑道崩塌?”
“这就是接下来我要和你讲的,修真界的事情了。”李软摸着徐长生的小脑袋说道。
徐长生也是正襟危坐,静待下文。
……
云端之上,谈笑看完一出戏,也是颇为壮观,但看完了,也就那样。
世间百态,不过谈笑间。
这是他的道。
到了他这地步,别
说这小世界崩塌,就算整个大世界崩塌,他依然逍遥天外。
至于凡事,皆不在心上。于是他踢了踢地上那摊勉强能看出人样的肉泥。
“梁小子,修炼的滋味不好受吧,啧啧啧,我要是你,早就放弃了,还修炼啥?在小镇逍遥自在地活着不好吗?还瞪?瞪个啥嘛,想说话直接说就是喽,我又没把你嘴巴缝上,对吧。”
说着,再次把那摊肉泥往云朵边缘踢去,突然一拍脑袋,“对了,给你看个东西,这是住在微尘巷的那小子吧?不知发生了什么,搞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随即伸手一拂,梁米头顶出现一副画面,正是那日徐长生清晨低头,独自一人,前往城隍庙的场景。
如孤魂,更似野鬼。
梁米双眼一睁,再一沉,随即再次被踢下云端。
不过这次谈笑并没有立即去捞他上来,而是看着底下众生。
预料之中的几场戏都已经看完了,好像就有些无聊了。
……
于此同时,福禄街李府大堂内,李寒冬一家四口也围坐在一起。
李父沉声道:“冬儿,我已经和红尘真人说好了,到时他会将你一起带走,出去后他会将你引荐给一家仙门,据说也是我们云昕大陆的一家顶级势力。你去了之后可得好好修炼,要是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和红尘真人说,不管怎样,他也算得上是你姐夫了对不对。”
红尘真人,便是李明月被送给的那名仙人,甲子前便进入一次,也是那次和李府打下关系,不过那时他便已是头发斑白,这次进来后更是白发苍苍,看起来年龄已是够做李父的家尊。
可李父依旧毅然决然将女儿送给了他。
此等拉近仙缘的机会怎可放弃?
李母则拉着自家女儿的手,亲切地说道:“月儿啊,你可千万要跟那个红尘仙人处好,能帮衬的可要尽力帮衬着冬儿,毕竟你也就这么一个弟弟对吧。像那种什么仙家钱什么的,有事没事便可以找红尘真人要,反正他也一把年纪了用不上,不过拿了之后可得给你弟弟啊。你跟在真人身边,吃住什么的都是花真人的,也花不了什么钱。”
李父则在一旁点着头,“对,多听点你娘的,准没错。”
李明月看着自己这一家子人,有些心寒,但依旧轻轻点了点头。
李寒冬则坐的远了些,偶尔偷偷抬起头看看父母跟姐姐说话时的场景,想到自己什么都要靠家里帮衬,要是被孙桥听到了父母刚说的那一番话,恐怕会被笑掉大牙吧。
说完李母又拉着李明月走远了些,两个人在角落里面说着悄悄话,讲的李明月面红耳赤,偶尔还偷偷看一眼李寒冬有没有听见。
李父则在李母拉开李明月时便已出去,古零清他爹因为自家儿子被仙人看中的事情已经在自家府里跋扈了好久了。自己也不好多说,但现在自己也有了仙家背景就可得好好与他说道说道了,这李府毕竟是姓李。
更令人可恨的是那厮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对自家丫鬟动手动脚,也不看看自己啥本事。
……
谈笑在云端咳了咳,随即一道声音便传遍整个小镇。
“自此刻起,所有修士灵力尽失,待离开此地时,尚可恢复!”
圣人口含天宪,出言即是法旨,哪怕身隔一界。
谈笑说完便安心坐下,看着小镇,这下总归能有些好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