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南擅长战斗吗?
在徐长生看来,是不擅长的。在他眼中,薛南一直是那种靠着一手神乎其技的木雕手艺行走江湖的人。
但此刻的两人又何尝不明白,擅长与否,重要吗?
不管那一男一女是不是分神,就算是俩普通的丹心,也不是他们能抗衡的。
别人多修炼几十年,痴长那几境修为也不是白混的。
菁英看着那两个还想抵抗的少年,冷笑道:“负隅顽抗,两只泥鳅还想蹦跶不成?必之你先养伤,让我来便是。”
说着女子一扭腰,一股浑然天成的魅惑之意氤氲开来,朝对面两人勾了勾手指,“来。”
徐长生左手微微摩挲着福禄,右手摁住刀柄,低喝道:“上!”
说完身形一闪而逝,在原地空留漫天黄沙,再一次出现已是在那女子身前,反手握住狭刀,面色平静。
横斩!
女子近在咫尺,妩媚一笑,身形化为一阵粉红烟雾消散。
长刀落空。
少年也不意外,借着狭刀的惯性横移而走。
黄沙之中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刃裂风而去,在风沙之中忽闪忽现。
忽地地上少年手诀一变,短刃一分为二,划过一道弧线倒飞而去。
两把短刃空中相接,恰好再次斩出一丝粉红烟雾。
“小弟弟,只会这样可不行哦。”
半空之中再次出现那女子菁英的身影,只见她赤足踩在一张粉红布匹之上,一身粉红纱裙飘摇,极其诱人。
两名少年丝毫不为所动,徐长生也悄然退回薛南身边,站定。
而薛南左右肩头之上则是各自浮着柄短刃,刀芒凛人。
至于那剑修则是全程站立一旁,双手抱胸,好似在沟通自己的飞剑,全然不顾场中战斗。
看着空中那女子,少年两人也在交流着。
“分神?”
“九成。”
说着薛南瞥了眼徐长生背着的长剑,没说话,但徐长生却是明白了所指。
一步踏出,悄然点头,而后身形拔地而起。
少年右手握刀,左手握紧拳头,拳意沸腾。
菁英既不担忧,也不出手,只是掩嘴轻笑几声,而后踩着那块粉红的布匹朝着天幕更高处掠去。
仿佛与徐长生在嬉戏,在调笑这少年武夫。
到底是武夫,还不是那七层的御风境武夫,只是跃上一层,徐长生便止不住自身坠势,越来越慢。
徐长生也不急,耳边忽地响起道声音,“老徐,踩稳了!”
一抹雪白光影破空而至,悬停在他脚下。
徐长生一脚踩上,身形再次冲天而起。
一身拳意愈发沸腾,左手之上更是宛如实质。
“哟,小弟弟跳的还挺高,那就再来试试。”
说着女子再次往上飞上一程,直接到了这方阵法的天幕穹顶处,居高临下,女子好似担忧什么,摁了摁裙摆,改站姿为跪坐。
徐长生面无表情,耳边只剩呼啸风声。
就在他身形再次变缓时,薛南强忍着自身难耐,额头上不断冒着豆大的汗珠。
不说这驭物之术本就不是他所擅长,更何况将自己用来雕刻用的本命法宝给别人当做踏脚石。
还是被一位底子打的无比深厚的武夫当做踏脚石。
真以为徐长生那看似轻飘飘的一脚好受?
那一脚可是结结实实地踩在了他的窍穴之上。
但撑不住又能如何。
“老徐,踩稳了!”
薛南暴喝一声,强行将自己的本命法宝送到了他脚下。
徐长生面无表情一脚踩上,一股巨力袭来直接将其送上天幕。
而那柄雪白刻刀则是变得黯淡无光,朝着地面落去。薛南强行将其收回窍穴处温养,便再也忍耐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脸色惨如金纸。
徐长生则是借之一跃与那女子等高,双手高举镇山,猛地斩出一道巨大刀芒。
菁英退也不退,笑着伸出白皙右手,皓腕翻转取出一把雪白纸伞。而后倒提撑开,护住己身。
刀芒斩在纸伞之上,如刀切豆腐,直接将那纸伞斩裂。
女子一手捂嘴,一手直接握住那刀芒,委屈道:“小弟弟好生凶狠,竟然拿这么大的一把刀来砍姐姐,也不看看姐姐这小身板能不能接受得了。”
说着右手用力一捏,巨大刀芒震散。
徐长生似乎早有准备,反手收刀入鞘,身形前倾,于天幕之上拉开一个久未出手的拳架。
开门见山!
恍惚间,菁英好似看到一座苍茫山岳横亘身前,令其仰止。她赶紧晃了晃脑袋,才将那股感觉驱散开去。
可那少年却是已欺身上前,浑身血气沸腾不断,高举的右手之上拳意不断叠加。
见此情形,女子好像真的有点生气。
直接伸出左手,握住徐长生的右拳,秀眉微蹙,冷哼一声,而后将其往下一摁。
徐长生眼神之中满是惊骇,好似从未想过自己与她之间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大的宛如天堑,自己积蓄已久的拳意在她面前竟然如此不堪。
少年接下一招之后,身形便已更快的速度往下坠去。
不过眨眼间,便砸入地下黄沙之中,一声震响,激起大片尘土,也在地上留下一个大坑。
少年躺在坑底,浑身浴血,只有眼神微动。
到底只是个尚未换血的半步三境武夫,岂是那在分神境都浸淫已久的菁英的对手。
至于先前的,无非是女子心性使然,在与他们玩笑罢了。
而这玩笑结束了,三人之间的战斗自然也就结束了。
女子飘然而落,白皙赤足踩在了何必之身旁,连那奔向徐长生身旁的薛南都不再管。
大坑之中,薛南一掠而至其身旁,眼神慌张,赶紧取出一株血药递在了他嘴边。
徐长生一张嘴,鲜血便从嘴角流出,强忍着疼痛咬了一口,艰难道:“南啊,我尽力了。”
薛南不断点头,只是把血药喂在他嘴边,让他好多咬一口。
城头。
山羊胡老道摸了摸胡须,低头笑道:“乖儿子,这戏好不好看呀?”
小道童瞥了瞥嘴,“可好看,爷爷演的戏可好看了!一个大人在打两个小孩子,也不害臊!”
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咬牙切齿说的,也不知是不是意有所指。
山羊胡老道也不生气,又看了看那浑身血流不止的边关将主,颔首道:“其实还是不太行,不如师父给你添把火看看?”
道童瞳孔微张,好像对此极其感兴趣,用力地点了点头。
老道捋须而笑,“那你就看好了。”
场中何必之忽地张开双眼,皱眉看着一旁少女模样的菁英,冷声道:“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说完右掌猛地往后一拍,打在她的小腹之上。
菁英身形往后暴飞而去,脸色惨白,眼神之中满是难以置信,根本没有想到何必之会对她出手。不管如何,何必之都不会对她出手啊。
不说没有现在这层关系,哪怕是以先前的关系来看,何必之都不应该对她出手啊。
但何必之却偏偏出手了,不但出手,还极其狠辣!
只这一掌,便险些将其废掉!
五脏尽毁,一股猛烈的剑气还不断在她体内肆虐,将那些护体灵气搅碎。
不止是她,连一直观战准备掠阵的花语婆婆与柳木两人都没想到这一出,朝夕相处的何必之竟然在这紧要关头对自己的身边人下手,这谁能想得到?
不等花语婆婆开口,柳木便身形消散,对着场中掠去。
徐长生两人显然也在意到了场中动静,难掩惊喜,不再演戏!
只见徐长生身形直直站起,就在站稳的那一刻,右手之上出现了一把桃木古剑。
少年浑身滴血,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作剑指状,神色冷静。
薛南则是身子微微后仰,双手之中各自捏住了大把符箓。
徐长生身体微曲,左手剑指轻轻搭在降妖剑身之上,缓缓划过。
所过之处,暴起阵阵金光,更有一道道剑气从那金光之中掠出,不断吞噬着他持剑手上的血肉。
剑身只开了小截,右手之上便可见血骨。
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女子身形,徐长生紧要牙关,左手猛地划过剑身。
一道惊天剑意冲天而起,破开层层阵法禁制,冲天而起,在这大瑞北境边关以北撑开一道云开气象。
定北关之内,无数人看着这天大动静,迟疑片刻纷纷朝着北门掠去。
大道机缘就在眼前,岂有放过之理。
徐长生右手也是瞬间化为白骨,白骨之上依稀可见星光点点。
少年表情狰狞,身形一跃而起。
掠至与那女子等高,而后一脚踹出,踢中后颈,将其横飞的身形托起。女子浑然未觉,好像依旧未能从那“背叛”之中醒悟过来。
少年紧紧握着那震颤不已的剑身,以浑身血气牵扯住那磅礴剑气。
而后对着那女子后背猛地斩下。
柳木姗姗来迟,却恰好看见菁英的身形在那惊天剑气之中化为料峭白骨。
但那剑气却好似并未就此断绝,依旧如长龙般朝远方肆虐而去。
柳木来不及顾及其他,身形倒飞而至,宽大衣袖飘摇,直接将那股磅礴剑气收入袖中。
长袖稀烂。
柳木死死盯着那闭目养神,好似浑然未觉的何必之,眼神之中满是怨恨。
强行将目光看向那依旧手持长剑拄地,一动不动的少年,柳木再也无法忍耐心中怒火,白发倒竖而起,手捏法诀,右脚猛地踏地。
薛南好像发现了什么,眼神惊讶,身形一闪而逝,将那拄剑少年往后撞飞而去。
可他的身形却留在了原地。
平地生青柳,以他体为躯,破土而出。
身形依旧在倒飞的徐长生强行睁大着双目,好似有些不敢相信。
黄沙之中,生出了一颗茂盛青柳,柳条飘舞不断,而那躯干,分明是一个跪着的人形。
一个刚刚还活蹦乱跳,给自己喂血药的人。
那人跪在地面,依旧保持着那往前冲的姿势,表情惊骇,栩栩如生,眼神之中却有一丝安心。
好像在说着什么。
哪怕不用听见,徐长生也能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如果他还能说话,他必会大笑,“老徐,我厉不厉害?”
他必会开心,甚至还会倒竖着大拇指指着自己,“老徐啊,别总觉得只有你能为别人死。别人就不能为你死了。别总是在老子面前讲义气,做大哥的告诉你,这天底下,就我薛南,最讲义气了!”
“老徐,你可是我的好兄弟,咱俩谁死都一样,那就是我吧,谁让我还是大哥呢?你还要行走江湖呢,怎么能连大瑞都走不出去。”
“老徐啊,你也别太伤心不是,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啊,记得多喝几口酒,多看几个妞。别害羞,就当是为大哥看的了,记得要挑那腰细屁股大的看。”
但徐长生更知道。
他和自己一样,想着能走出黄粱郡,走出大瑞,去外面看看。
他还有着自己的大秘密,连自己都还没能告诉,一直藏在心底。
他也有着自己的大好前途,怎么能死在这了,怎么可以啊。
他不能死啊,可有谁不能死?
徐长生拄着长剑,跪在沙地上,泪流不止。
就在身前几步,柳树长青,柔柔的柳条被风沙吹拂,轻轻搭在他肩头。
头上一根雪白头发无声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