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天的晚霞照落在叶云飞的脸庞上时,他徐徐的睁开了眼睛,晚霞如画。
自昨晚杨一江和左凤棠离去后,叶云飞一直静坐在听雨小筑的杏树林里,虽没有进食一滴水米,但依旧没有半点讥饿的感觉,反而感觉精力充沛。
道家讲的炼气更多的是一种抛开所有杂念,内心清净如水的静坐。叶云飞按照《幻真先生服内元气诀》的炼气方法,自然而然的进入了胎息状态,进入了静坐炼气的最高境界。胎息,并非不呼吸,而是将一口气循环往复的利用,做到生生不息,源源不绝的自我呼吸状态。所以胎息状态便成了所有内力修行者的毕生追求。
叶云飞想起了胭脂的约会,只得硬着头皮朝杏子楼走去。
叶云飞知道昨晚虽然没有让程留空近身,但多半已经暴露了身份,杏子楼就像一个龙潭虎穴,从满了无数的变数,但这偏偏是最吸引他的地方,有挑战才最有意思。坦白说,他对所谓的蜀中第一歌女毫无好感可言,但又想到她也许就是沾镜,内心产生一种玩火的感觉,欲花仙子究竟如何扮作才艺双绝的歌女呢?马上又自我安慰道:如果她真的是沾镜,便将她和无尘子扮作的程留空一起杀掉。可又想到也许张清霜也会参加这次约会,立刻头都大了。
天色入幕,叶云飞走进杏子楼,对迎宾说明了来意,便自有丫鬟引着他前去。叶云飞看着身旁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他们眉头上的春意,眼角的情意,唇边的风流都一丝不漏的进入了他的眼睛,内心感叹: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地方。
丫鬟将他带引到一间屋外,轻声说了句:“胭脂姑娘就在屋内,公子有请。”然后曲腰而退。
叶云飞将精神内力提升到极致,他像在推开门的瞬间立刻辨别出胭脂是否就是沾镜,如果是,他立刻抽剑杀了她。可他内心又有一点担心,害怕推门后看见了张清霜。
伸手推门,内心的纠结无法阻止大门的开启,门缓开,屋内没有张清霜,却有陆夏,鬼剑陆夏。
叶云飞心头一怔,本能的反应是抽剑出招,但他立刻发现陆夏没有丝毫动手的意图。叶云飞淡淡一笑,内心高度警觉,走入屋内。然后他又看见了胭脂,胭脂穿着一件淡红色的长裙,如盛开的桃花,如均摸的胭脂。叶云飞收神凝气,却没有从她身上看到丝毫沾镜的影子,不由自问:难道所有猜测都错了?
这间屋子极其典雅,屋中放置着一个香炉,香炉袅烟,透过淡淡袅起的香烟,胭脂的倩影格外美丽。
胭脂迎上前来,道:“叶公子来哩,左先生和杨先生呢?”
叶云飞看了一眼陆夏,道:“左先生和杨先生有要事需办,很遗憾不能出席今晚的约会了,他们让我代他们给胭脂姑娘道歉,只希望胭脂姑娘不要生气才好呢。”
胭脂淡淡一笑,道:“自然是要事要紧,胭脂怎么会生气呢?胭脂只是遗憾不能和左先生论琴说曲了。”说完又右手虚指陆夏,道:“让胭脂介绍一下,这位是陆先生。”正要介绍叶云飞时,陆夏微笑道:“胭脂姑娘不必介绍了,我和叶公子是故交了。”
胭脂娇笑道:“原来两位是故交啊,如此甚好,胭脂还怕两位互不熟悉,生分尴尬呢。”
叶云飞亦浅笑道:“我和陆先生可谓生死之交,胭脂姑娘不必担心。”
胭脂浅笑颔首,手掌轻拍,便有丫鬟抬来桌案,布置餐桌。共设三个食案,胭脂居屋正中前方,叶云飞和陆夏各位左右。食案较低,需席地蒲团,这种几案并非当时的社会习俗,乃汉晋之风,但在此时,配合着屋内的布置,特别和谐。
叶云飞也许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和陆夏一起喝酒吃饭,然后内心又产生怪异的想法,如果此处潜伏着无尘子,而胭脂就是沾镜,三人一起出手,自己可有退走的把握?然后又想到了柳娘子,她还好吗?
三人各自入座,胭脂举起酒杯,道:“胭脂和陆先生早在一年前就相识了,昨晚识得叶公子三人,虽只是一面之缘,但胭脂知道三位和陆先生一样都是英雄豪杰,便有意让三位和陆先生结识,谁知道叶公子原来和陆先生是故交,看来胭脂是多此一举,胭脂在此自罚一杯。”说完尽饮杯酒,脸颊生霞,娇美无限。
叶云飞仔细打量着胭脂,分析着她每一句话,可丝毫没有破绽可言,道:“怎肯让胭脂姑娘独自罚酒呢?叶某愿陪罚一杯。”说完豪饮一口,酒香入喉,甘甜可口,然后又暗骂自己,居然没有注意酒中是否有毒,好在清酒入喉后,并无含毒迹象。
陆夏笑道:“既然如此,陆某怎敢不罚呢?”说完亦饮干酒杯,接着回味道:“这酒是十三年的绵竹大曲,而且酝酿用水皆加入荷花花瓣,真是好酒,浓烈有味,却不失清香。”
胭脂颔首道:“陆先生真是好本事,连水中加入了荷花花瓣都可以尝出,胭脂真是佩服之至。”
叶云飞一阵汗颜,心道如果左凤棠在此,他应该会滔滔不绝吧,但自己虽爱饮酒,却并不关心酒的来历,对自己而言,能让人醉的酒就是好酒吧。
胭脂道:“胭脂突发奇想,刚才听闻两位是生死之交,想听听两位关于生死的看法,不知道胭脂这个想法可否实现呢?”
陆夏哈哈一笑,自斟自饮,道:“生就是存在,死就是消失。比如我与长剑,我在剑在,我亡剑亡。我死了,鬼剑何用?”
胭脂笑道:“难得陆先生如此洒脱,看破生死。”转头对叶云飞道:“叶公子如何看待生死呢?”
叶云飞立刻想到了叶灵妆,内心一阵失落,淡淡道:“此刻我们在此饮酒畅谈,讨论生死,我们现在舒适安逸,觉得死亡离我们很远,所以说起来都轻松无比,但死亡真的降临我们头上时,才会知道它的恐怖,人死如灯灭,无尽的黑夜和寒冷,那是多么痛苦和恐怖。”
胭脂神色黯然,道:“叶公子一定想到了伤心的事情,是胭脂不好,不该讨论这个话题。”说完自饮一杯。
陆夏淡淡摇头,道:“在历史的长河中,你我都是一粒尘埃,如果不能看破生死,只会有无尽的痛苦,不惧怕生死才能超脱生死。”
叶云飞想到了叶灵妆在宋月山怀里死时嘴角的微笑,那是一种令人无法捉摸的微笑,死亡的微笑,沉声道:“人生百年,只如弹指,生前的名利富贵,死后都是一堆白骨,一副臭皮囊,何必追求所谓的超脱生死呢,只有敬畏死亡,才能珍惜生命。可死亡并不是停止,有人到死亡时才会释然,而那种释然何尝不是一种永远,一种生命呢?死亡的无尽黑夜,只有在敬畏死亡的人面前才会变成光明。”
胭脂默默的听着叶云飞娓娓道来的话语,进入了深思。叶云飞发现此时的胭脂才真正仔细听自己说话,内心一阵苦笑,道:“胭脂姑娘怎样看待生死呢?”
胭脂被叶云飞的话从沉思中拉扯回现实,道:“叶公子的观点确实很有趣,我原本以为像叶公子这样的侠客会看透生死,没想到叶公子对生死竟然如此无法释怀,这样也好,敬畏死亡才会热爱生命。在胭脂看来,活着如夏花般灿烂,死时如秋叶般静美,这就是胭脂一生的追求。”
叶云飞道:“胭脂姑娘的这样的人生追求确实有趣。可夏花灿烂,秋叶静美,这两种的反差却让人唏嘘不已。”
胭脂道:“胭脂想,活着的时候就展现最美的一面,用生命去追求琴曲艺术,等胭脂老了,就自觅一个静处,默默的等待死亡的来临,然后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像胭脂从来没有来临过一样。”
叶云飞终于知道胭脂为何会成为蜀中第一歌女了,她对事物的看法确实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但这种生死的观念比起自己的敬畏死亡更让人惆怅感叹。
陆夏轻叹一声,道:“听了胭脂姑娘的生死观,我内心竟然如此失落,夏花如何,秋叶如何,还不是一眼云烟。”
胭脂提议共饮一杯,两人应同举杯,胭脂笑道:“都怪胭脂不好,来谈论这些生生死死的问题,让两位扫兴了。”三人共饮。
陆夏突然沉声道:“如此好酒,怎能没有节目助兴呢,叶公子可否同陆某对赌一局?”
叶云飞淡淡道:“赌什么?”
陆夏嘴角微翘,道:“就赌生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