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破晓,晨风浅来,吹不开山岚层雾。
叶云飞和杨一江冲进听雨小筑时,宋月山正在坐在竹几旁喝茶。二人刚刚落脚,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宋月山淡笑道:“这下可好,我们三人都重伤了。”
叶云飞诧异道:“什么人可以让宋大侠受伤呢?”
宋月山正要说话,却听杨一江沉声道:“依我看,除了单惜叶就没有人可以做到了。”杨叶二人也坐到竹几旁,手捧香茗。
叶云飞正容道:“单惜叶来过?”
宋月山苦笑道:“他在灵妆过世的时候就赶到了。”然后把自己和单惜叶的过招过程和武林大会的事情简要的说了出来,。
叶云飞心道,自己连单惜叶的气味都没有闻到,宋月山却知道他何时来过,可见自己和这二人的差距不止一筹。又想起在叶灵妆溘然长逝的瞬间,宋月山那惊天泣地的长啸,定是啸给单惜叶听的。想到此处,内心伤感不已。
杨一江轻叹一声,道:“单惜叶的护体真气竟然可以形成气罩,风雨不侵,看来我和他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宋月山点头道:“他已经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了,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叶云飞问道:“天人合一究竟是怎样的境界?”
宋月山解释道:“简单说来,就是‘与天地相应,与四时相副,人参天地’,将自己融入天地之中。十二楼其实就是道家的产物,在道家看来,天是自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
叶云飞感觉豁然开朗,又想到《太上九要心印妙经》,如果再深化一点,将人置于无限自然之中,又将自然无穷能量融汇于心间,那会是怎样的力量呢?低头问道:“可是十二楼争天下恢复汉朝的做法,却又和道家无为不争的思想背道而驰啊。”
宋月山道:“十二楼并非传统意义的道家,在诞生百年的时间里,又融合了摩尼教、白莲教等诸多思想,所以放弃什么无为思想也不足为奇了。再说了,恢复汉朝只是一个幌子罢了,争夺天下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叶云飞道:“如此说来,十二楼倒像一群乌合之众啊。”
杨一江摇头道:“十二楼组织严密,分工明细,并非乌合之众。据我所知,十二楼除总楼主单惜叶外,下设十二分楼,每一分楼又各设一楼主,环环相扣。”
叶云飞问道:“如果知道那十二分楼主的身份也好,让我们杀干净了岂不省事?”
杨一江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查不到那十二人究竟是谁。”
宋月山淡淡道:“我知道一人他一定是,他就是鬼剑陆夏。”
叶云飞苦笑道:“如果他还不够资格做十二分楼楼主,这仗我也就没有信心打了。”然后灵光一动,道:“柳娘子既然骂无尘子没有资格说话,她在十二楼的地位自然要高于无尘子了。”
杨一江破天荒的笑道:“你是在自我安慰吧,今天她救了我们,我看是凶多吉少了。”
叶云飞被杨一江拆穿后,神色大窘,遂将逃亡经过告诉宋月山,没想到宋月山也调侃道:“小叶真是人见人爱啊。”
叶云飞招架不住,不过内心却不由得想到了柳娘子。她为什么会救自己呢,常闻世人多由爱生恨,她对自己会是由恨生爱吗,现在陆夏会放过她吗?又想到陆夏对姜子华死的态度,一时方寸慌乱,只得转移话题道:“宋大侠的伤势可有大碍?”
宋月山叹气道:“离武林大会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和他都休想痊愈。”
叶杨二人都深感错愕,他们虽然知道宋月山的伤势较重,但也没有料到以宋月山的修为居然用两个月的时间都无法痊愈。
叶云飞道:“也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武林大会,亏那皇帝老儿想得出来。”
杨一江分析道:“这并不是个馊主意,对朝廷来说,反而是个不错的主意,这个武林大会顺利成章的引起整个武林人士的争斗,大大的削弱武林实力。”
宋月山道:“出这个主意的人,定然阴险之极,才会想到如此狠毒的计策。”
叶云飞道:“既然是单惜叶告诉宋大侠的,我想这件事定然和十二楼有关系,如此来说,这个武林大会的主意多半是十二楼的人给皇帝老儿出的。”
杨一江道:“如果真的是十二楼的主意,这件事就更合情合理了,武林大会削弱白道武林的实力,十二楼坐享其成。那人既然可以给朱棣献言纳策,他的身份也不简单。”
宋月山道:“朱棣身边不乏奇人异士,但有胆量用整个武林做棋子的人并不多,以我看,就纪纲和道衍有如此气魄。”
杨一江同意道:“这二人确实是出名的心狠手辣,但这二人谁是十二楼的人呢?”
叶云飞眉头紧蹙,道:“我听人说,道衍虽为和尚,却是入世和尚,他是十二楼的人也不足为奇。那纪纲是何许人也?”
宋月山回忆道:“此人是在靖难之役过程中发迹的,现在是锦衣卫总指挥使,三年前,我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的武学修为已经达到非常高深的境界,杀他我并没有十足把握。”
叶云飞咂舌道:“既然此人位高权重,武学修为又如此高深,还心狠手辣,我真不希望他就是十二楼的人。”
杨一江摇头道:“道衍更不简单,靖难之役就是他一手策划,如此的大手笔,和今天的武林大会颇为相似。”
宋月山颔首应同道:“不管二人谁是十二楼的人,我都要在端午来临之前将他除掉,这样才能做到打击十二楼的目的。”这三人都是才智高绝之辈,此刻抽丝剥茧,从单惜叶一句“武林大会”中猜测到如此多的秘密,恐怕是单惜叶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叶云飞闻言道:“宋大侠伤势未愈,还要准备和单惜叶的端午之战,这样冒险并不妥当吧。”
宋月山笑道:“小叶不是说过一个真正的剑手要不断的迎接挑战吗?我宋月山虽然没有了忘川剑,但还是个真正的剑手吧。”
叶云飞不好意思道:“宋大侠教训的对,不过小子愿意代替宋大侠执行行刺之事。”
宋月山给叶杨二人的茶杯倒满茶水,茶香漫溢,道:“小叶还是不相信我啊,至于端午之战,应战与否,再看我到时心情吧。”
叶云飞完全被宋月山的自信洒脱折服,笑道:“原来宋大侠也是个‘食言’之人啊。”
杨一江道:“如果忘川剑会被一个应战的承诺束缚,宋月山就不是宋月山了。”
宋月山笑道:“杨兄过誉了,不过我并没有说不应战,到时随机应变吧。”
杨一江问道:“宋兄打算何时前往南京?”
宋月山思索道:“即日启程吧。杨兄有何建议?”
杨一江深饮一口清茶,道:“我想去‘杏子楼’看看。”
叶云飞立刻明白杨一江的想法,杏子楼的老板程留空是连云镖局的托镖之人,可是镖物全是古玩字画,这个和程留空的身份大不相符。杏子楼是成都最大的歌舞楼,程留空却也是成都出名的文盲财主,他大字不识一个,而且最看不惯读书之人,怎么会在此附庸风雅呢?这其中定有古怪。
叶云飞道:“我也正有此意,既然如此,今晚我们便去杏子楼喝喝花酒。”
宋月山淡笑道:“你们二人前去就行了,我想立刻前往南京。”
叶云飞自然知道宋月山因为放不下叶灵妆而倍觉伤感,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一直逃避悲伤,却又一直被悲伤萦绕,想到此处,一时缄默。
三人都不说话,一时冷场,颇觉尴尬,杨一江轻咳道:“我和小叶调查清楚程留空的事情,便立刻赶往南京,为宋兄掠战。”杨一江从对叶云飞略带江湖腔调的“叶兄”称谓改为“小叶”,可见他对叶云飞的推心置腹。
叶云飞自然感觉到了杨一江对自己的信任,正欲应同,却听宋月山对自己道:“小叶将成都的事情处理好后,可以先去趟名剑山庄。”
叶云飞大感头痛,他本打算回川后会足不出蜀,此刻却听宋月山要自己去名剑山庄,只得问道:“为何要去名剑山庄呢?”
宋月山淡淡道:“因为你可以从慕容陵华的口中得到更多关于十二楼的事情。”
叶云飞苦笑道:“你不可以告诉我吗?”
宋月山肯定道:“不能,因为这件事和慕容奇夫妇的死亡有关。我们外人也只是听得个风风雨雨,从来没有得到慕容陵华的亲口证实。”
叶云飞想不到慕容奇的死竟然和十二楼有关,他又想到了慕容雪,现在他唯一的亲人——叶灵妆也去世,此刻,他和慕容雪拥有着相同的孤独。
一阵晨风吹来,吹乱层层杏花,花瓣飘入小筑,徜徉着哀伤的苍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