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阳渐渐褪去,但夏日的烦躁却没有因此褪去,反而随着傍晚的急切的蝉鸣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让人在闷热中心烦意乱。徐风从长长的石巷吹过,带动倚墙而生的藤蔓,枝叶微微颤抖。
叶云飞淡灰色的长衫在风中轻轻浮动,淡淡一笑,道:“江大侠真是胆识过人,只是此事恐怕要从长计议了。”
江若海哈哈而笑,抬步走出被他自己震出的掌印坑里,道:“如此说来,叶少侠是不同意江某的提议了?”
叶云飞不慌不忙,并不回答对方的问题,而侃侃道:“敢问江大侠为何将此事告诉于我,不怕我非但不同江大侠联手,反而将此事说出去呢?”
“因为江某知道,叶兄弟不是那样的人。”江若海将“叶少侠”改称为“叶兄弟”,无形中,二人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
“坦白说,如果江兄在几天前有此提议,叶某一定欣然应同,只是现在情况略有不同,所以我不愿意去冒这个险。”叶云飞转过身去,暗叹一声,将目光投向巷子另一端的远方。
“因为你重伤在身,你怕死?”
“是的,我怕死,我不想现在就死了。”半晌后,叶云飞才沉声而道,说话的同时,他的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了慕容雪憔悴的身影,“我一定不能比你先死。”当然,最后一句话他只是在心头暗忖,并没有说出来。
江若海表情居然有些瞠目结舌,苦笑道:“看来你和传说中样子有不少出入呢。”
“哦?我传说中是什么样子?”
“传说中的叶云飞是一个胆大包天,为达目的可以不惜拼了自己性命的热血青年。”江若海好整以暇。
叶云飞苦涩一笑,道:“看来传说有很多事情并不靠谱。”
“嗯。”江若海轻轻点头,道,“不过我到现在才发现,你的伤势确实很重,两日之类最好不要出手,好心静养,不然到武林大会的时候,估计你就真的没有力气应付那些麻烦了。”
叶云飞道:“看样子,江兄是准备孤身动手了?”
江若海神色凝重,道:“他既然想用一场武林大会和剑榜引起江湖内斗,覆灭整个武林,杀了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叶云飞转过身来,抱拳道:“汉王府高手如云,戒备森严,朱高煦自己又是一等一的高手,虽然我知道江兄武功盖世,不会把这是放在心上,不过还是小心点好。叶某今日不能陪江兄一同前往,但江南武林正义之士不在少数,我可推荐几位给江兄,到时为江兄掠阵也不错哩。”
咳,江若海哑然失笑,道:“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找叶兄弟,并非是想让叶兄弟与我一同前往刺杀朱高煦,只是想来探一探叶兄弟的虚实,现在看来,叶兄弟早已将问题看得一清二楚,知道那剑榜只是一个借刀杀人的计策,我便放心了。叶兄弟,天下第一的位置并不好坐啊。”
“江兄莫要取笑了,我这天下第一完全是浪得虚名,只是他们计策中的棋子罢了。还好江兄看得透彻,如果一定要找我分个第一第二,我才不知道如何应对呢。”叶云飞说完和江若海相视一眼,然后同时仰天而笑。
江若海突然收住笑声,道:“其实我真的很好奇,到底在你我之间究竟谁高谁低呢?”
叶云飞连忙求饶,道:“江兄莫要玩笑了,小弟甘拜下风。”
江若海居然照单全收,也不反驳,转移话题道:“今夜我将夜探汉王府,只希望可以顺手宰了朱高煦那混蛋。”
叶云飞心道原来江若海还是要刺杀朱高煦,他对朱高煦全无好感,自然也不将朱高煦的生死放在心上,再次问道:“江兄需要帮手吗?”
江若海背负双手,傲然道:“多谢叶兄美意,帮手就算了吧,就算刺杀不成,大不了一走了之,我想在这天下间,想要留住一心逃走的我的人还不曾出世吧。”
叶云飞在一瞬间抓住了江若海的弱点,他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在他的心里,莫说自己,恐怕他连宋月山单惜叶都不放在眼里吧。抱拳笑道:“但愿江兄如愿而归。”
江若海脸带微笑,脚尖一点,整个身子腾跃出去。
叶云飞束音成线,大声道:“江兄为何如此肯定剑榜之事出自朱高煦之手呢?”
话语刚落,一股真气挟着的话音立刻飘入叶云飞的耳朵,原来江若海也用了束音成线的高深传音功夫:“就算剑榜一事可他无关,武林大会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剑榜也有可能是纪纲所为,叶兄弟此刻不是正赶往纪府么?我又何必越俎代庖呢?呵呵。”
叶云飞心头一怔,先不说江若海对问题的独特分析能力,就说他一边头也不回的飞行,一边还束音成线将话音准确无误的传入自己耳朵这样的功力,都是超一流高手的级数。
过了几条街,叶云飞来到纪纲府邸,报了姓名,自有下人前去汇报,不多时,那汇报回来的下人告诉叶云飞,纪纲在偏厅等着他。
穿堂过室,一路假山湖水,两道树荫草绿。
纪纲身着锦缎长袍,坐在偏厅门口的金丝楠木的椅子上,手捧一个龟裂纹样的哥窑瓷碗,碗中泡着上好的西湖龙井,此刻正写意的坐在那里,时不时饮上两口茶水,场面颇为惬意自在。
叶云飞在很远处就看见了纪纲,便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并窥探他的伤势如何,同时心中想道:如果他伤势严重,一言不合,便一剑杀了他。
思索间,叶云飞已经来到纪纲跟前,道:“纪大人好兴致。”
纪纲淡淡一笑,将手中的茶碗放在身旁的几案上,起身道:“恭喜小叶,荣登剑榜天下第一的位置。”
叶云飞将内力运送到双目,几乎没有放过纪纲每一毛孔变化,但尽管如此,对方的深浅,内伤的程度仍旧无法窥探清楚,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难道纪纲的伤势已经愈合很多?
叶云飞嗤之以鼻,道:“纪大人这个剑榜当真不错,我现在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是否会被人杀死。”
纪纲淡淡道:“小叶想多了,这个剑榜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云飞双目一紧,目光更甚,但对方依旧没有丝毫破绽,道:“纪大人的伤势好的很快啊,看来纪大人的高明连宋月山和单惜叶都无法完全掌握啊。”
纪纲并不否认,沉声道:“我的伤势如何,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吧。除非小叶想亲自试试,看看宋单二人是否也有走眼的时候。不过你的样子倒不是很乐观,面容憔悴,气息紊乱,看来真的不宜动手才对。”
纪纲此语无疑是对叶云飞*裸的挑衅,这其实也是一种相互的心理战役。如果纪纲真的伤势愈合大半,他真的对叶云飞的深浅了如指掌,那么他早已出手,又何须再次废话呢?叶云飞正是想到了此点,一副泯然不惧的样子,笑道:“此地是纪大人的府上,如果我们比武切磋起来,只怕下人们会有所误会,到时我可要麻烦了。”此语旨在暗讽纪纲以多欺少,狗腿甚多。
纪纲面色一沉,但仍未光火,目光如刀。两人就这样深沉对视,完全将内力运用道双目上,相互窥探,相互打击,只要有一人在气势上落在下风,或者在动作上落下丝毫破绽,保证会立刻丧命当场。高手过招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只是弹指一挥间,高下立判。这就是高手之间的比试,完全是武功、修养、气势、智慧、现场反应的比试,几者缺一不可,往往就是有人在其中一项上白璧微瑕,而含恨而亡。
叶云飞面色冷静,目似深渊,突然仰天哈哈而笑,气贯长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