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欲破晓之际,万物渐醒,咕咕,咕咕,不知名山雀鸣叫几句,起了个头,叽叽喳喳声接连不断,树枝随风轻摇曳,属于深林独有的,丝丝芬芳青香气息传来,缭绕徘徊,如同素手旋拨玉琴弦,浪潮缓涌音入贝,淡淡如烟,沁脾填肺,顿感迷醉。
清晨尚有雾气,四周弥漫,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晰,杂草从中,叮铃铃声传出,清脆。
待斑斑点点阳光透过枝叶,倾洒而下,让那阴霾褪去些,晃晃悠悠行来一匹矮脚老马,背上驮着人,轻声吟唱:“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时断时续,跑腔是其次,谁成想,居然还唱出那冷如寒霜的怪异调,有股说不出的错乱感,在这喧嚣地界里,独辟蹊径,犹如勾魂夺魄催命符,欲使人奔溃。
此曲意境,明明该是豪情壮志,有股试比天高的气魄,人生旅途,逍遥宇宙八荒红尘处,浪荡凡俗情仇沙场间,笑傲江湖,快意人生才对。
正所谓:苍穹广,地脉长,拔剑斩却妖魔亡,杯一举,壶一摇,相邀与吾同欢宵。
姜北云没有理会这些,也不去想这些,只经过半日功夫,皮革马鞍不知去向,此刻躺在马背上,自由自在,声音愈发高昂:“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啦啦啦啦啦……”反复干嚎。
“不再寂寥,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咳咳,咳咳。”唾沫都耗空,嗓子发干发麻,咳嗽几声实在唱不下去。
轻磕马身,示意拐弯换条道,往有人烟的方向走去。
此刻雾气顿消,可露水尚在,百无聊赖的姜北云,抹了一把湿润脸庞,随手乱挥,五指速度迅捷扯断几根杂草,也不嫌弃,径直往嘴里塞,苦涩的汁水袭击口腔,刺激舌尖,继而占领肠胃,眉头微皱咕哝道:“呸呸呸,还真是难吃。”
随手扔掉,抬头望天,回想昨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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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家,众人慌忙让座,古稀老人期盼,又起疑的眼神打量身后,翕动几下嘴唇,没有开口,公孙洪渊掏出腰牌示意身份,姜北云拱手惭愧道:“老丈实在抱歉,一时不察,丁有志被歹人给掳走了,不过你放心,日后定会把他寻回。”
莫名气氛升起,温度骤降,周遭静悄悄,几个后生伢子面面相觑,无人再敢交谈。
那老村长先是给公孙洪渊点头哈腰,突听闻丁有志被掳走,满是皱纹的恭维笑脸,立马垮掉,面皮子抽搐,老泪纵横密布愁楚,若不是公孙洪渊当差的身份,那手中的拐棍,只怕要敲到脑袋上。
可他能忍住,别人不打算放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明面说,背后里的嘀咕就没间断,姜北云作为方外之人,眼尖耳灵,门外声音悉数听闻。
村头田坑里,几个闲汉悍妇围站,丁家村的泼皮老赖,抓一把罗汉豆,边剥边吃,含糊不清道:“瞧瞧这狗屁道长,呸,当面是个人,转脸是个鬼,昨日下午怎么说来着,你们偏巧还不信,我没读过书却不傻呀,知晓嘴巴没毛办事不牢靠的理,当时为何拼命劝阻大伙儿,因为早早看透一切,知道他没啥本事,应验了吧,应验了吧!幸好你们脑袋没抽抽,这要是跟过去,怕连个全尸也捞不着,变成妖怪的粪便,明年给坡上长些野花杂草,家里人对不住也就算了,进了地府怕是要悔死去。”肆无忌惮的嘲讽,朝着身边众人绘声绘色说道,偶尔间,眼神尽是鄙夷,往这方投射,似乎要穿透楼体,袭人而来。
房内,公孙洪渊低声道:“古人还说的对,这些家伙往往更乐于揭发和宣扬别人的短处,因为这样做,似乎能够使自己显得比别人更加崇高,进而满足膨胀的虚荣心,哼,什么都不知晓,居然胆敢瞎嚼舌根,我听着就来火,干脆把这伙儿穷货抓回县衙教训,替你出出气?”
姜北云摇头不语,拱手走出门去。
公孙洪渊稍等片刻,狠狠瞪了眼老村长,以及女眷还有几个伢子,上前甩手,就给离得最近的丁家老六一个大嘴巴子,大骂道:“这巴掌是给你们增加教训,长长心眼,真是脑袋瓜子被驴踢,敢摆脸色,要是遇见别人来此地,被暗恨上怎么办,按照平日里的作风,砸了你这破屋檐,哪怕跪地求饶,怎么着也少不得一顿打,老天算是开眼,碰见这道长揽事又讲理,劝你们莫要蹬鼻子想上墙,他和善,不代表随意让你欺,命只有一次,切记服膺于心,哼!”
“省得省得,小的省得,请差大哥放心,没有下次没有下次。”老村长的大儿子赶紧赔罪。
不在乎孙子的惨嚎,老村长沉默无言,他心里头明白,此话不掺假,官差当面,寻常人哪个不是恭敬有加,趾高气扬甩脸色绝对是死路,能活到现在,归功于残酷血腥的经验时刻提醒罢了,叹口气,愈发落寞,袖口擦了擦老脸,沟壑密布怎么也擦不干,遂摆摆头自语道:“老糊涂是该死了,居然想岔事,唉,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志若是找到机会能活下去,定要努力呀……”
姜北云田垄上信步往前走,尚未至坑地,远远听见有人聚拢在一起讨论。
“造孽哦,四伢子你说,会不会没斗赢那妖物。”
“这么说还真有可能,日后出门小心些,莫要丢了命才知晓厉害。”丁家婆姨不嫌事多,慌忙插话。
“有可能哦,要不去前村找那黄半仙,求个好磕个头,弄几张符来,把家里拾掇拾掇,门帘上,梁柱里,对对对,还有那茅房也要贴上,万一出门拉个大号,被妖物摸来叼去,那就全完了。”
“说的也在理,可治标不治本哇!”
“早说过了,那小道士不行,毛都没长齐,瞎霍霍,你们急什么,该死的是他才对。”另一个懒汉帮腔道,坏事做多了,讥讽起来熟门路。
丁家村的光棍瘸子满腔怒火的奔来,俗话说的好:井里的砖,猫鼻子尖,光棍的被窝,三九天。他觊觎丁大贵的媳妇已久,垂涎欲滴,本以为她男人将死,寻思日后有机会热热炕头,不想被搅合,美梦破碎,这会儿瞧见姜北云失利,饭都不吃赶忙出来嚷嚷,大声膈应道:“就是就是,我跟你们说,这人啦,不能得意忘形,谦虚些为妙,不要以为会几手歪门邪道的法子,就瞎糊弄,得罪妖怪事小,要是哪天把山神,河伯也得罪了,不消说,怎么死都不知道。”
人越聚越多,丁大贵媳妇赶来骂道:“放你娘的五花屁,你们这些憨货少背后嚼舌根,俺家男人被治好了就是铁证,你个死瘸子,干你何事,莫要道这里胡诌,滚一边去。”
“对对对,我琢磨着这话在理,道长又不是神仙,谁能保证不失手,我是相信这或许是无心的。”不少村民开口劝解道。
“我也赞同这话,你们瞎……啊,道长好!”
姜北云哪会与他们计较,不吭不响的走来,几个泼皮光棍惊恐的眼神下,全部打晕扔在草地里,朝旁边瞎起哄的众人说道:“还真以为我是聋子啊,都说道士不打人,对不起我打,少给我叽歪,你行你上啊,话今日搁在这,往后有线索肯定会寻来丁有志,方外之人不瞎说,信不信随你们。”
“告辞!”转身就走。
“道长你等等我啊。”公孙洪渊刚出门,瞧见他毫不停留的走开,慌忙喊道。
姜北云不停步,回头嘴角扯了扯,怪异无比,朗声说道:“公孙兄不必跟着我,我准备下山一趟,倒要瞧瞧这伙儿蟊贼有多大伎俩,后会有期。”
……
“唉!”想到这叹口气,停下回忆,感受内里的情况,姜北云自语道:“必须加油才行。”再度盘腿七支坐法,入定运气吐纳。
别人都是寻觅平地,或床铺,或蒲团,再不济也是大青石,对准骄阳皓月才是正解,姜北云不同,身怀《巽风罡气法》无需刻意的静坐,这种翩翩然如尘世谪仙更佳,书中有记载:
风无形,无所不入,却又幻化万形,能钢且柔,聚散随心,召唤八方,挥动肆虐狂暴无比,足以覆灭天地火气。
风无相,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捉摸,能缓且急,飘摇随身,冲霄荡地,蛰伏凝聚能阻万象,足以蕴含缠绕伟力。
巽为风,两风相重,长风不绝,难以抵御,分为五,十二,二十四,三十六,七十二,一百零八,三百六十五数,利用清浊之气相互纠葛……
姜北云沉浸在修行状态中,突然,想到这《巽风罡气法》秘诀背后的故事,嘴角不自觉往上翘,笑了笑,眼皮子颤抖,气机一阵不稳差些入定不住。
几年前的某日,师尊庄严肃穆,朝他说道:“咱们清台观,采用‘荡气回肠鹏展翅,雷雨风云晓天途。’十四经作为字辈,你身处为师后,当为风,需时刻谨记,莫要弄混淆了,明白与否!”
过了二个月不到,在师尊吃惊的眼神中,修成《巽风罡气法》,从此以后与风结缘,与风为友,清风长伴吾身,还真是奇妙的事件。
深呼一口气,慌忙收敛心神,再度入定吸纳,平常人的修炼乃是吸纳灵气入体,再加以炼化提升修为,而《巽风罡气法》不同,不光是需要灵气罐体,更需风灵力,若想要在风中如平地,首先必须练出第一丝风力,打磨去煞之后让其流淌于经脉内,尔后储存窍穴中静待它用,经年累月的积攒,把吸纳于体内的风气凝练提纯,淬元去粕,涤尽杂质,八十一丝为一滴,称其为风灵液,八十一滴为一束,称其为风灵束,足足五束方可达到《巽风罡气法》的最低标准,此时的标准称其为:寸飙,谓短暂的旋风。《抱朴子疾谬》有云:积微致著,累浅成深,鸿羽所以沉龙舟,羣轻所以折劲轴,寸飈所以燔百寻之室,蠹蝎所以仆连抱之木也。
共七层七法,五束的寸飙乃是最基础,不管你修炼至十二,三十六,三百六十五束的哪种标准,依旧是普通属性之风的层次,并没有多余的天赋能力,顶多算是风力加强许多,其上还有浊风,清风,焚风,寒风,罡风,巽风,姜北云此刻就是浊风寸飙境,属于一层二法境界,相同的原理,需把吸纳于体内的浊气,八十一丝为一滴凝练提纯,称为浊液,八十一滴为一束,成为浊束,这是个水磨的功夫,由不得马虎,尔后在炼化合一,成就威压千里,其重无比的浊风。
姜北云盘坐毫不动摇,晃荡俱无,任凭老马独自行走,快慢都行,寒风暖流吹来,道袍猎猎发梢飘舞,丝丝风力被功法的引导下,周身毛孔同时张开,钻进体内,灵法之眼观察下,道道风力接连化为线往复窜动,织成了气茧,形成奇妙无比的画面,浑身萦绕流焰,显露御风而起的仙灵感,缥缈出尘,尽显威仪。
不消多久,嘴唇微启,黑灰色的废气,煞气,晦气从他口中喷吐而出,气流不但影响周遭,产生剧烈波动,更是发出破空的滋滋声响,略带灰黑气犹如活物,凝聚成刃,打个旋,飞袭而出,射出的距离更是遥远,待到二丈处才彻底没了动力,消散一空。
姜北云睁眼醒来,喃喃自语笑道:“还算不错,小会儿功夫又炼化了二丝风力,加上昨晚六个时辰的成果,足足炼化了几十丝,若是寻觅风眼密境,洞天福地,或是山之巅,云之边,这速度起码再快几倍。”
苦苦修行,费心费力,每日里的休息全靠打坐来完成,昨晚连续运转至今日寅时过半,经脉开始胀鼓疼痛,知晓已经到达极限,心不甘情不愿,把真气收回丹田,这会儿走走神,休息片刻,又开始修炼,奈何时间有限,仓促中只消得几丝收获。
如若不然以他的性子,可以继续下去,君不知,年轻那会儿精神头十足,刚出电脑之时,通宵达旦,先整个三天再说,给口饭吃,还能熬两天,现在打坐又不耗费体力,况且又能健体强身,甚至有机会触摸长生的秘密,这执行力更是不在话下。
“以后的安排,尚需寻找一处清气之地,好炼化出清风来,至轻至柔,不光一吹之下让人归西去,还可以实现腾空的夙愿。”姜北云摸了摸下巴,笑嘻嘻的幻想,这飞天遁地简直就是儿时的梦想,西游记,白蛇传,封神榜,哪吒闹海,八仙各展神通,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想想都要流口水,也不贪心,取个零头就够了,腾云驾雾每个时辰赶路八里地都愿意。
开天辟地大威力,清气升而浊气降,耳朵简直听出了茧子。
到那时,清气与浊气龙虎交际,飞天驰地,阴阳调和,可以突破双气凝液,气化成液,跨越筑基期的淬元煅压阶段。
“不过这是日后的事,这会儿才炼血化气,早的很。”姜北云哭丧着脸不满说道,心稍微有些急,不过迷惘和焦躁没有。
上下二次人生想的很透彻,意识中早就明白,这可不比法治社会有规矩,能曝光,有起码的道德与底线,弱者尚能混口饭吃混温饱,保证有最基本的人格的世界。
修真世界弱肉强食那是肯定的,所以必须得努力,若是哪天点子邪,遇上几个老妖怪,穿越而来有何用,该死的死,该灭的灭,老天爷不缺人才。
姜北云想到这,回过神,斩钉截铁大声喊道:“我定要努力,早日举霞飞升,长生不死。”
“哈哈哈!”突然旁边哄堂大笑。
“孩子他娘,快来看这有个傻子,站在马路中央大声嚷嚷他要成仙。”一个汉子满口黄牙,粗糙的大手指来,朝旁边咆哮喊道。
过路的大娘叹惜道:“这小道士生的白白净净,指甲修剪整齐,又无茧子,穿着打扮尽皆名贵,料子柔软价格不菲,这种背景之人,怎么是个傻子,唉,可惜了好皮囊好背景。”
“是啊,看样子才是成童,糟蹋咯,怪可惜的。”路人连连接口。
“昔者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当是时也,五素不得一紫,另有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吾辈君王独喜道,尊崇之极,下面之人必定会做得更过分,我观这小道士,定是哪家的公子哥,闲来无事来到此地,炼丹吃汞丸吃多了,这会儿脑子不好使瞎吹嘘,平日里霸占地方,欺凌百姓,尸位素餐毫无作为,修建府邸奢华无比,居然要花万万银钱方才罢休,何其不公,我恨不得食其血……呜呜……放开我,让我说完,啃其骨头,喝……呜呜呜……放开我。”某位寒门学子,袍子满是补丁,骈手一指滔滔不绝。
前面说的话,还算过的去,后面越提越恐怖,这要被歹人告上官府,革除功名事小,杀身之祸来临就糟糕了,旁边该是几位好友,赶紧捂嘴制止,朝着姜北云拱手哈腰点头赔罪,有位持扇学子作揖道:“公子勿怪勿怪,我朋友喝多些马尿神志不清,韩林这厢给你赔不是,告辞告辞。”几人慌忙走下大道,往林子里躲去。
姜北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来到某条路上,身侧郁郁葱葱,中间砂石泥土铺就的阔地,平坦,来往赶商驾马,大包小包,推车走亲戚的还不少,他瞧着好些人打量,也不害臊,脚尖勒马,示意缓步徐行,来回扫视几番望不到尽头,眯眼自语道:“莫非是来到哪处的驿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