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话真没说错,令牌跨越万里来到此地,天生自带阵法,寻常人哪能这般轻易得手,鳖精活了几百载,杵在这里不挪窝,约莫已有十五个年头,可依旧摸不着门道,充分证明,难入宝山觅神机,神机惟遇缘中名。
但从深层次看,似乎又不对,姜北云旋即踢了鳖精一脚,瞧它懒散的嘴脸,问道:“你说欧阳道友与这令牌无缘,是否意味你找到某些线索,最起码丁点眉目应该有的,奉劝老实些,说出来当做舍财消灾,免去轮回之苦。”
鳖精被他连踹两次,眼皮子抬不起,是真的累,随意嘟哝道:“被你两都打残了,这会儿还想套老子的话,老子可不傻……”
不等它说完,欧阳宛儿立马抢了话茬,骂道:“你谁老子,你谁老子,王八蛋蛋的小鳖孙,信不信抽你丫的几个大嘴巴子,真是欠削的货,冥顽不灵留你何用。”人鱼游动,身姿极其曼妙的移上前,双手提起裙摆,露出黄繶青句靴,娇小玲珑小脚芬芳,裹着粉芒狠狠踹去。
尤不解气,拾起珠粉上的青石块,砸在鳖精甲壳上砰砰响,某种程度上来说,报当初的一箭之仇,大声怒吼道:“上次戏谑我,还没找你麻烦,这会儿又出言不逊找死是吧,没读书吗,你母亲教你出门在外脏话连篇的吗,真是个没教养的东西,欠收拾。”
鳖精瞟了她一眼,皱着上嘴唇,出现道道褶纹,悻悻然说道:“小娃子使点劲,给我挠痒痒的吗,妖怪得罪你祖宗十八代啊,问我老娘教没教知识,很抱歉,俺压根不晓得老娘是哪一位,打小就没见过,指不定为凡俗之鳖,哪会懂什么狗屁学问,只怕她投胎轮回,早忘了还有个儿子。”尾巴随意挥动,再度讥讽道:“半点常识也无,出门没带脑子的,猪头三。”
虽说鳖精不再自称老子,嘴巴也收敛一二,没啥脏话邪语,可姜北云感觉最后补的这句言论,比先前还拉仇恨些,杀伤力巨大,阴恻恻的坏笑,旁人难辨的音调,低声忖道:“咎由自取的家伙,真没眼力劲,敢惹女人,等会儿吃不了兜着走,哼,年轻。”
然也,从小到大谙熟于心的歌谣有云:“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这定律虽不是啥诅咒之流,却也没什么办法能够破除的。
果不其然,欧阳宛儿暴怒,眉毛翘上天,磨着牙齿道:“嘿,我这个暴脾气。”额间青筋绽开,一扭一扭格外狰狞,呼呼喘粗气,四下打量,准备来点狠招,弯腰抱起远处的千斤重锤,使出吃奶的劲,原地转动,水流搅成了漩涡,速度越发急剧,超过眼睛能瞧见的极限,水龙卷往上窜,威势太猛,洞顶岩壁磨出凹槽,骤然,咻的急促声,重锤脱手而出,对准鳖精脑瓜子撞去,哐当啷的金属磕碰声,令人牙齿发颤,如同吃了老坛酸藠头,扯得后脖颈起突突。
姜北云脸色有些难看,喉结蠕动一度失语,此情此景只消得紧紧捂住裤裆,四肢僵硬,扭头悄悄挪了挪位置,不闻亦不问。
“唉哟喂,我的眼珠子,好歹毒的女人,诅咒你不得好死。”鳖精吃痛,爪子抱住头颅哀嚎,脑袋眩晕找不着北,双目冒金星,闭上眼帘亦无用,漆黑中出现幻象,看见卖菜白胡子老头与和天空中某位貌美花裳仙女掐架,别问他们有何恩怨,因何而战,被人嗾使就对咯,鳖精恍惚中,只来得及分辨白胡子老头满脸皱纹,手持萝卜缨子,飞跃而起一招力劈华山,与仙女手中的白菜帮子,重重磕在一起,杀敌二百自损二百五,萝卜成条,白菜成丝,山中樵夫恰好路过,撞此奇景,拿起簸箕来回接住……
………………
八十坪镇三川堂前院大厅内,公孙洪渊百年不变的一袭劲袍,正襟危坐,身侧放置浪覆刀,静静等待。
此地乃正气殿辖下天机院的一处秘地,里头装潢高雅,糜费奢华,家具物件皆上品,淡淡灵能环绕,超越凡俗想象力的范畴,一名灰衣童子低头弯腰行礼,上好香茗缓缓退去,期间没有任何话语。
公孙洪渊双眸微眯,凝视童子眼底,呆滞无神宛若躯壳,心头窝火烦闷不已。
朝廷为了方便掌控,且避免暴露己方密辛,这些外门奴役扈从们,从小受尽折磨,皆为身具劣等灵根的小娃儿,采用揠苗助长法子,人身血肉为炉鼎,秘药灌注加以炼体,铁水融骨强化肌理,地肺烈焰锻打灭其灵智成倱伅,遂又金针沾银汁刺符咒使无惧兵刃加身,百般恣虐,成为无惧疼痛,丧失思考能力的人形兵器,作战时悍不畏死,谓一等一炮灰,若秘药灌注,强行突破炼体,成功练出一口真气后,地位拔高不少,成为青衣执事,奈何禁制如故,命运依旧逃不出被奴役。
“公孙老弟来的可真早。”门外轻飘飘传来一句话,等了半晌,才听见脚步声。
公孙洪渊远望来人,站起身,弯腰行礼,朗声说道:“见过周大人,不知大人今日寻来公孙可有要事?”不拘言笑,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怎么,我周闻达莫非行同狗彘,竟遭受你这般不待见?”来人应当为熟知,口气透着轻松劲,让人生出无法言语的恬逸感,比对于,春国五月花正艳,驱走风雨照青天,怕也不遑多让矣。
公孙洪渊微皱眉,不喜的口气道:“公事公办,大人你何苦如此。”
周闻达瞪眼,言于表,达于心,公孙洪渊压低嗓子道:“罢了罢了,还请闻达兄不要误会。”
周闻达点点头,盏茶时间施施然行来,抬脚跨过门槛,长相帅气,鹅蛋脸,星眸剑眉,肤白唇红鼻梁高,身姿高大,云淡风轻,头发拿了根法器绳索随意扎起,青光煜煜,平添两分阴柔气质,一袭华贵褐底银边翻领提花锦袍,两枚白玉雕琢打磨的阴阳双鱼配悬挂于腰间,掐起个兰花指,手持琉璃矬子,如洗般透空,有一下没一下的,微皱眉打磨冰面粉雪的指甲,这动作更显阴柔,若非脸上露出来丁点胡渣,旁人撞见了,定要说句“不似男人样。”
“坐啊,傻愣着干嘛,我又不是小娘子,要你口是心非的迎接,嘘寒问暖。”周闻达瞧他杵着不动,推了肩膀头示意别见外。
当仁不让坐于首位,掏出葫芦,扒开塞子,手一挥,半空中涓涓细流从里冒出,边浇淋,边掏出香胰子打起了泡沫,侧目说道:“前几日给你发讯息,乃是上头下达命令召集人马,我也刚知晓不久,今日寻你来想交代下情况,特予以告诫一番,怕到时战斗起来吃亏。”掏了块毛巾擦擦手,衣袍挥舞,把浮沉不散的污垢水团击飞出去,洒落于几株君子兰上。
满堂香气,甚是好闻,公孙洪渊鼻翼翕动,茉莉花,摇了摇头驱走这邪门的干扰,直截了当问道:“我就没弄明白了,为何要抽调我这个小喽啰前往,难不成正气殿没人可遣?”
阵阵水气上升,周闻达把毛巾烘干,放于鼻尖嗅了嗅,细细叠好,这才收回兜里,摇头叹气,回道:“你有所不知,月前出了岔子,户部尚书王匡俞四孙女,于西燕王地盘上被歹人掳走,迄今为止,过半人马抽调出去侦查,二州之地被搅得翻天覆地,死了不下万余人,土匪窝,暗桩拔了不少,人就是没找着。”
公孙洪渊皱眉头,脑中的资料随之浮现,王匡俞乃大夏国之栋梁,之忠臣,祖籍卫安府保定县下洞村,年寿五十有九,这四孙女乃是最喜欢的二子所生,位居太常寺少卿,年不足四十,官声甚好,可谓简在帝心,其妻西燕王张家嫡二女,张圣璃,不光身份尊贵,封四品郡君夫人,食邑万二千户,人称万户郡夫人,更拜入海外夕霞山千丝福邸黄梅散人门下,天赋异禀,习有冰波玉清诀,修为比那小道士姜北云还高一筹。
周闻达也没管他愣神,自顾自地慢慢讲述,道:“你应该明白,当前可谓风雨飘摇时节,局势不太稳妥,国君久不理事,一心求那长生之道,也不管天赋如何,盲目的修,这哪成。”
“闻达兄此番言语我不愿听,换回主话题如何。”公孙洪渊抬手制止这恐将掉脑袋的话痨,先前信誓旦旦说怕自己吃亏,这会儿定心丸不给,反倒是先掏出毒药乱洒,前后给予的答案迥异莫名,真讽刺,瘪瘪嘴暗道:“不是人子所为。”
周闻达眸子看向于他,耸耸肩道:“行行行,你的小命是小命,我不说还不成。”话锋一转,眼神炙热道:“有线报,太平县出现个邪教分舵,还是个了不得的分舵,你猜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公孙洪渊翻了个白眼,一字一顿道:“我,不,猜。”
“哎呀呀,你这人好生无趣。”周闻达相当不满,未了逼迫的口吻道:“猜一猜会死不成,满足我这弱小人士点点心愿,很痛苦吗?算是帮帮忙行不行,关系何须处理的如此僵硬。”
公孙洪渊头微偏,右手抬起袖沿遮挡,拒绝眼神沟通,极其敷衍说道:“意味着要死人。”
“给面子。”周闻达爽翻的表情,遂又掏出毛巾,弄点水润润脸,笑道:“邪教分舵隐藏的够深,以前探子只是怀疑,而今确定,瞧瞧这几州乱的,独独太平县无事,这就叫做戏做过头。”
公孙洪渊犹豫了一下,不解问道:“目前而言,没听出有什么问题哇,危险从何而来?”
周闻达眺望门外,极远之地,淡淡雾霭间,大片浓绿色青山野岭轮廓,出现在视野中,良久,也不再卖关子,揉了揉脸颊颓废道:“据说此次任务为天师院监察亲自督战,双气凝液顶峰修为,你自己去琢磨,危不危险。”
公孙洪渊心神不定,良久,拱手诚恳说道:“多谢闻达兄提前告知此事!”
双手负于身后,抬头瞧向远处,思绪飘飞于天际,对方为狂风骤来,这边乃万仞压顶,两者将会碰触什么样的火花来,激战过后,能否安然无恙,公孙洪渊心中无底,亦不知晓,唯一能弄懂的是,该如何努力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