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瞎扯犊子
“干嘛?——你要开车呀?”晋胖子奇怪地问道。
“我哪会开车呀,我又没驾照——我去给你洗车去——上次我喝多了,对不起哥,我错了,从今天起我就戒酒了,真的个,我再不喝了!”马小三诚惶诚恐地说完,静候晋胖子开火,但不料那胖子竟然只鄙视了他一眼,然后就和颜悦色地对他说:“你瞧你那点出息劲,应酬嘛哪有不喝酒的,谁没有喝醉过,下次注点意,要吐的话提前招呼一声就行了——戒什么酒呀,今天晚上你是主要战斗力,你不喝老谭也不能答应啊!行啦,以后注点就行了——老骟,咱们走吧?”
这就完了?马小三难以置信,今天这是怎么啦?怎么几天不见都了成胸怀若谷的谦谦君子了?单志远好理解,人家是儒商有涵养,问题是这死胖子他不是那种品格高尚的人呀?他怎么也这么虚怀若谷了呢?
晋胖子当然不是那种人,他车里至今飘散一股淡淡的二手啤酒香,他早想把一脚马小三踹到盘龙江里喂泥鳅了!但今天不行,因为今天单志远刚刚做完马小三的政治思想工作,而且看来他似乎也已经达到了他收服马小三的目的,那也就是说从现在起,马小三就是他的兄弟他的兵了。这很好,如此一来,马小三去岙锥的侦查的事也就定了,这一步就不用自己再为他操心了,所以必须今天得给单志远面子。而且,刚才他所言非虚,按照过去的经验,今天晚上马小三肯定是老谭的下酒菜,那老家伙一旦讲起礼数来,外交部礼宾司都得归他管。
路上,单志远买了两条中华烟交给马小三,并嘱咐他等会由他送给老谭。晋胖子一见相当不爽,他扭头问道:“老骟,你干嘛总这么惯着他呀?就他那破厂,他给你的价格也不便宜呀,你还得给他干股,你到底图啥呀?我觉得等你把岙锥的事弄成之后,春节回来自己建个厂钱也够了呀?你又懂设计啥的,自己建个新厂多好呀,干嘛总求着他那个老帮菜呀?”
“时间,主要还是时间!老晋呀,咱自己建厂当然好,但是从选址租地再到施工安装,还有设备调试这些事情全部落定的话,没有半年十个月怎么下不来。可时间不等人呀,有这半年十个月我和小马都能把企业给理顺了。”说着,他回头对马小三地笑了笑,晋胖子也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马小三。马小三有点心虚,按照这个趋势春节回来后怎么闪人还真是个问题了。
时间不等人,等人的时间最讨厌!
老谭早就等不耐烦了,所以一见面他就黑着他那张著名的橡皮脸,居高临下地质问单志远:“什么领导呀你和他聊那么久?省长还是市长呀?我这一大摊事,但这一下午啥事没干,就等你了,你说你这不瞎扯犊子吗!”
犊子,是产自东北的神兽,有瞎犊子、瘪犊子和王八犊子等,这神兽可以滚,可以扯,如果有爱心的话还可护,老谭偏爱闭着眼——瞎扯犊子!
“嗨,市科委的一个朋友,我向他咨询一下太阳能产业的扶持政策。”单志远的瞎话也是张嘴就来,毫无障碍,说着对马小三使了一个眼色。马小三急忙按照他的示意,恭敬地将那两条中华烟用双手给谭老板奉上,老谭连半个谢字都没有,只是矜持地点了一下下巴,示意他把烟给他放在他的老板台上,那神情就好像马小三是他的小跟班,他派他去买烟还给了他五百块的钱跑腿费似的,相当的牛皮哄哄,用昆明话说就是:唛唛,这个死老倌,太跩了!
“啥政策都没有用,都是瞎扯犊子!”中华烟果然没有起到它应有的作用,老谭开门见山抱怨道:“小单呀,这个厂你究竟要不要?你给我一个准信行不?你要是拿不下咱就算了,我是真扛不住了。现在有好几个小瘪犊子盯上这地方了,连托关系带告状,那状都告到总厂善后办去了,说他们举着钱要买咱这厂,可我老谭就是顶着不卖。善后组一天两电话,跟他娘的周扒皮似的朝死里逼我,搞得好像是我把俺们厂给弄黄了一样,这不瞎扯犊子嘛!单老弟呀,你是不是资金有困难拿不下,要不咱们就算了吧!老哥对不住你,真是替你扛不住了!”
面对老谭毫不留情面的抱怨,单志远并不尴尬,第一是因为这是老谭的惯例,第二他今天是揣着决心有备而来的,所以他微笑着胸有成竹地对老谭说道:“扛不住也得扛呀!老哥呀,咱们这个事不是资金的事,之前咱们哥俩就讨论过很多次了,这事得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只要事态没有发生大的变化,我想,咱们还是得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步骤慢慢来,现在水分这么大,合同一签那咱哥俩不就成冤大头了!再说啦,小心驶万年船呀,老哥呀,我不能为这事让你坐蜡呀,所以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你说是吧?”
“坐蜡!老弟呀!我这一屁股都坐炮管子上了,还坐蜡!小单你就是喜欢瞎扯犊子!”老谭耷拉他那连X光都穿不透的橡皮脸,继续抱怨道。其实,虽然他手上确实有几个卖厂的备选方案,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单志远所说的从长计议是最符合他心意的,如果单志远现在拿出钱来,明天就要买下这个厂,那他才真是要坐蜡,当然他也未必会同意。所以他现在扯的这些犊子并非为厂子的前途而生的气,而仅仅是为了今天的晚饭,老谭认为东机厂虽然破产了,但热情好客的传统不能丢,单老板好不容易来一趟,这犊子都扯不利索那晚饭咋吃呀?晚饭要是吃不好那不是给东机厂丢脸嘛!所以这个犊子还得继续扯,所以老谭又阴着脸问:“小单呀,你今天干啥来了?”
单志远仰头一笑说:“我这不是来看看你老哥嘛,另外——”他一指马小三又说:“我带小马兄弟带过来看看咱们厂,他是ISO质量管理体系方面的专家,我想让小马兄弟提前介入提前规划,等咱们太阳能项目一上马就同时启动ISO质量管理体系——老哥呀,我是真想把这件事做成,做好。”
马小三虎躯一震,刚被新老板暗中指认为科技局的领导,还没能缓过劲呢,没想到这一转身又华丽丽地成了ISO质量体系的专家了,他忙正了一下身子,准备按照单老板的节奏向老谭表示专家式的谦虚。
而老谭很愤怒,他以为自己这一通抱怨单志远会来点干的,但没想到这瘪犊子还是像他二大爷单田芳单老师一样,光练嘴,就光练嘴!不但他练嘴,现在他还又推出了一个练嘴的,不灭了他那简直就是瞎扯犊子呀!于是他略抬了一下头,用黑白调的眼神扫了一眼马小三说:“ISO质量体系——不就是在地上画几条线,给备品备件上挂个标牌,再瞎掰几个规章制度,镶个框子挂墙上,然后就这号称可以杜绝残次品了——是这么回事吧,专家老弟?瞎扯犊子,俺们厂十年前就搞过了,光认证费就花了好几百万。有啥用呀,厂子还不是黄了!领导天天喝酒扯犊子没一个干正经事的,弄个ISO就不出残次品啦?扯犊子,都是瞎扯犊子的事!”
“啊……是……对对,谭总……你说的对,就是那么回事,就是那么回事!”马小三面红耳赤地回答,千里马被一巴掌拍成瞎扯犊子的瘸腿骡子,这都是什么人呀?初次见面二话不说,就这么直来直去的一通抨击,要不要这么直肠子呀?就不能给老弟留那么一点点小面子吗?马小三真的很郁闷,但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位橡皮脸的谭爷话粗理不糙,他总结的那几条还真对,ISO最关键的几个要点,还真被他活灵活现地总结出来了,可自己刚刚可是和单老板吹了两个多小时的……这有点像曾经被我国人民无限崇敬的维也纳金色大厅,原来我们都以为只有国宝级的音乐家,才能在那个神圣殿堂里引吭高歌,可谁知黄瓜营的王二麻子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就揭发,那破地方其实就是一座豪华卡拉OK练歌厅,只要给钱,连莫莉阿姨都能去唱图兰朵。
王二麻子,可恨!谭爷这个老犊子,也讨厌!
单志远大笑,老谭毕竟也是场面上的人物,初次见面他并不想与马小三这个生瓜蛋子反目成仇,所以他远远地丢了一支烟给他后,又往回找补说:“专家老弟,我说俺们厂呢,你别多心啊,ISO是个好东西,我这个厂要不是因为总厂破产了,那也得上ISO——我刚才的意思是说,不管什么事呀,都得有领导重视才行,领导不重视都是瞎扯犊子。”马小三忙点头,将手上的烟递给单志远,并学着他的样子努力地让自己豁达地微笑,同时准备原谅老谭,并还准备对他说:“嗨,没事谭总,我知道你是论事不对人!”但不料他还没开口,老谭回手又给了他一钉锤,那老犊子一磕手里的烟,漫不经心问道:“小老弟,你这么大的学问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呀?云大呀还是昆工呀?”
“我……是……那个……”马小三张口结舌,有一种被人捉奸在床的羞窘感,他特想告诉老谭,云大和昆工算老几,北大,老弟我准备在三年内去北大读EMBA,你管得着吗?但显然他不具备那高速公路一样畅通的直肠子,正当他准备老实承认自己没上过大学,只是一个野路子出身的土专家时,进门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晋胖子再也忍不住了,他抢先替马小三回答道:“这老弟是部队转业的,怎么啦老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