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江口, 槐树精一大早就出门遛弯,他最近爱上了一家小摊子的蒸饺。饺子是豌豆馅的, 里面掺了一点点蔬菜,别人都觉得怪异, 只有他觉得馅料绵软,咸鲜适口, 蘸点醋和酱油, 那滋味真是美。
看摊子的老板是个非常和善的大娘,说话细声细语的, “老先生,您来啦,今儿还是豌豆的蒸饺?”
槐树精笑着说:“是啊!是啊!”
“你请等一下, 饺子还没蒸好。”
槐树精去隔壁摊子买了碗粥, 端着粥碗,坐在蒸饺摊子前等饺子。
远处, 七公主扯了扯张巧嘴的袖子, “你看, 那不是个槐树精吗?”
张巧嘴看了看,“还真的是, 看他的样子像是来这里……吃早餐?”
七公主捂着嘴咯咯直笑, “一个槐树精,还要吃凡人的早饭?”
张巧嘴也跟着笑,“可能是个贪吃的槐树精吧!”
七公主想了想说道:“巧嘴姐姐,你说……让他来假扮我们的父亲如何?”
“啊?这不合适吧?”
七公主说:“你想啊!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没有父母,难道咱们直接跑到董永家里,自己跟董父提亲吗?”
张巧嘴心想,这事要是让你母亲知道了,那可有热闹瞧了。她点点头,“妹妹说的有理,咱们这就过去吧!”
两人坐在槐树精对面,张巧嘴用手支着下巴,轻声说道:“老先生,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饭啊?你的儿女呢?”
听到声音,槐树精抬头一看,这女子旁边不就是七公主吗?
他筷子上的饺子掉在了粥碗里,崩了自己一脸米粒。他扔下筷子就跑,一转眼就跑没影了,老板娘喊道:“老先生,你还没给钱呢!”
七公主拿出一锭银子,“老板娘,他的饭钱我们付了。”
老板娘说:“这……用不了这么多的。”
七公主说:“多余的先放在你这里,以后他再来吃饭,你别要他的钱就是了。”
槐树精一路狂奔,奔出去二三十里地,这才敢停下喘了口气。二郎神早就给他传过信,里面有七公主的影像,让他发现了七公主的踪迹就立刻禀告。
槐树精拿出一个纸鹤,这是二郎神给他留下的。他把消息传进去,纸鹤散出一点荧光,它扇了扇翅膀,往天上飞去。
“你怎么不跑了?”
槐树精吓得一哆嗦,他一转身,七公主和张巧嘴就站在他身后。
她们俩不会发现自己报信了吧?槐树精赶紧拱手行礼,勉强镇定地说:“二位仙子,小老儿确实是妖,可从没有做过坏事,还请二位仙子大人大量,放过小老儿吧!”
七公主和气地说:“你周身清气围绕,还有功德金光,我当然知道你没做过坏事了!你别怕,我们拦下你,却是有事相求。”
槐树精恭恭敬敬地说:“仙子有事尽管吩咐,可别说求这个字,小老儿当不起。”
张巧嘴不耐烦了,她跟七公主说:“干嘛对他这么客气!”她扭头对槐树精说道,“我们要在凡间住一段时间,为了方便一点,你来假扮我们的爹!给我们打掩护!”
槐树精以为自己听错了,“假扮什么?”
“假扮我们的爹!”
槐树精赶紧摇头,“可使不得!使不得!小老儿何德何能,我要是当了你们的爹,那我不是和……”和王母娘娘是一对儿了……
张巧嘴:“和什么?”
槐树精知道自己差点说漏嘴了,他捂着嘴说:“没什么,小老儿实在是不敢啊!”
张巧嘴抬起手威胁道:“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怎么这么婆妈!再敢推脱,我就把你打回原形!”
七公主拉住她,“姐姐……别这样。”
张巧嘴甩开她的手,“这种不识相的妖精,就该给他点颜色看看!”她指着槐树精问,“快说,你到底答不答应!”
槐树精赶忙说道:“答应,答应!小老儿什么都答应。”
张巧嘴:“算你识相,现在带我们去你家。”
槐树精惊讶地说:“去我家?”
张巧嘴理所当然地说:“不然呢?难道我们要睡在大街上吗?快点带路!”
槐树精愁容满面地带着两个仙女回家了,她们俩住进家里来,他可怎么给二郎神传信呢?
收到槐树精消息的时候,二郎神和董永正在买道袍和拂尘。
二郎神说:“你先挑着,我去去就回。”
董永点点头,“您忙您的。”
二郎神找了个僻静地方,槐树精的声音从纸鹤里面传了出来。
“真君大人,七公主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仙来灌江口了。”
二郎神把纸鹤揉成一团,心里有些堵得慌。王母娘娘在闭关,他见不到。大公主管不住七公主,别的公主更管不住她了。若是直接告诉玉帝?不行,那就有些过分了。
二郎神有些心烦意乱,七公主真是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脱!
二郎神皱着眉回到了裁缝铺里,董永拍拍手里的包袱,“东西都置办齐了,我们走吧!”
“好,我们回去!”
董永看他脸色不太好,他拎着包袱问:“灌江口有事吗?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装神弄鬼这种事我自己就能行的,毕竟我天资这么聪颖,该学会的法术我都学会了,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找文昌帝君帮忙嘛!”
二郎神说:“是,你天资确实很聪颖,就是摸不到大道的门槛。”
董永:“你为什么总在我的伤口上撒盐,这么做你很开心吗?”
二郎神点头微笑,“开心。”
董永抱着大包袱,生气地往前冲,二郎神追上他解释道:“槐树精给我传信,七公主去灌江口了。”
董永更生气了,“她到底想干什么?天上那么大,就搁不下她了是吗?我记得上辈子她不这样啊!她是不是假的七公主啊?”
二郎神也叹气,“我也不知道几百年前的她是这个样子的。”
董永说:“咱们赶紧把事情了结了回家吧!我得想办法让她赶紧回到天上去,老待在下面算什么事啊?”
放金榜这天,董永一直睡到天大亮。他可是神仙内定的状元,谁稀罕去金榜前面挤着看榜去?
董永觉得现在的科举制度没有他上辈子时候完善。当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现在朝廷有两种选拔人才的方式,一种是举荐,另一种就是科举。
按理说,举荐是指举荐任意阶层的读书人,但是现在举荐这种方式已经被牢牢地掌握在某几个士族手中,被举荐上来的人都是他们的党羽。
皇帝不能容忍朝堂最后变成几家士族的发言场合,所以他就要用科举来改变这种现状。不过想要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他只能慢慢来。
新科进士有一次面见皇帝的机会,几天后他们会去吏部参加考试,如果考试通过,可以谋个官职,如果考试没通过,他就只是个进士而已,吏部不会为他安排职位。
面见圣上之前,礼部有专门的人给新科进士们教导礼仪。董永早早的去了,他在人群中看见两个老熟人,一个是在城门口召集举子们联名上书的那个领头人,还有一个就是住在同一个客栈,老是找他茬的那个讨厌鬼。
“这位兄台,恭喜恭喜,咱们又见面了。”
要联名上书的举子转头一看,确实个老熟人,“同喜,同喜,还未请教兄台名讳。”
董永淡笑着说:“我叫董永。”
那举子大惊失色,“啊!原来你是新科状元!”
董永只是笑笑没说话,举子歉然地说:“前些日子唐突兄台了,我回去想了想,实在是对不住。”
董永不在意地笑笑,“你好心邀请我一起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并没有什么对不住的。说话难听的是别人,又不是你。对了,兄台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钱宁安。”他叹了口气,“那天,跟你在一起的兄台,他说的话真是字字珠玑。我进城后去寻找那些流民,跑了好几个衙门,都没有找到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可能已经遇害了……”
董永看到他眼角有丝晶莹,钱宁安不好意思让董永看见,赶紧低下头遮住眼角的泪花。
董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静静地陪他待一会儿。钱宁安可能觉得董永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于是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我读了十几年的书,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点用都没有。本来我都不想考试了,但是我又一想如果考上了,我也许能面见圣上……于是我又去考了。等我进了金銮殿,见到了皇上,到时候我就可以跟圣上求情,请他彻查流民之事。”
董永叹气,“你的想法虽然是好的,但是你这么做很危险,你……”
“呦!这不是跟我住在同一个客栈的那位公子吗?怎么?就你这种水平还能考中进士啊!”
董永非常不爽地回头,又是那个骚包爱找事的公子哥。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一会儿礼部的官员就要过来教他们演礼,他可没时间跟这个公子哥在这逗咳嗽。
董永走到富家公子跟前,搂住他的肩膀给他肚子狠狠地捶了一拳,“你找麻烦没完是吗?我告诉你,老老实实,消消停停地待着,不然我浑起来,谁tm都别想拦住!”
那个公子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成一团,他被董永发红的眼睛和凶狠的神情给吓住了。董永松开他的领子,他软软地跌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得很多人往这边看了,董永站在钱宁安的身边,也不看着他,嘴唇尽量不动,小声说道:“面圣那天,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只要为流民说话,皇上就一定会杀你。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别出头就是帮了我大忙。”
此时,礼部的官员刚好过来,新科进士们按照排名站好队。董永去最前面站好,他也不管钱宁安会不会听他的话,反正该说的他都说了,若是钱宁实在不听劝,那他也没有办法。
到了面圣那日,新科进士全都身穿暗红色圆领罗袍,头戴梁冠,手持木笏排着队等待皇帝召见。
董永站在第一个,暗红色的罗衫衬的他皮肤雪白如玉,面容俊朗无双。董永长得好看,但是平时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容貌。因为他喜欢穿暗色的麻布衣裳,衣服总是带着褶子。加上他总跟二郎神混在一起,二郎神的俊朗具有攻击性,别人看到他们二人组合,一般都会注意到二郎神的样貌,很少会注意到董永。
守在门口的侍卫得到示意,站在汉白玉栏杆前喊道:“宣新科进士觐见!”
董永等人整整齐齐地迈步走进大殿,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新科进士们觉得胸中突然溢满了豪情。这是从全国各地收罗的最顶级的人才,他们都会为朕所用,都要臣服在朕的脚下!朕的江山一定能够绵延千千万万年!
“众卿平身!你们都是……”
“陛下!臣有本奏!”
皇帝的发言被人打断,他很不高兴,“谁在殿上大声喧哗?”
钱宁安出列说道:“陛下,臣是新科进士钱宁安,臣有本奏!去年河东道遭灾,百姓颗粒无收,流离失所。今年,朝廷迟迟不发春耕种子,流民们没有办法,纷纷离开河东道,赶来京城。可惜朝廷不准他们进城,甚至还将他们抓了起来。还请陛下为这些流民做主,给他们发下春耕种子,放他们回乡耕种。”
董永往后偷偷瞄了一眼,钱宁安满头大汗,说话的声音很大声也很镇定。董永明白,他已经豁出去了。
钱宁安这样的行为可以被判为御前失仪,大臣们谁都不说话。董永往上看了一眼,果然皇帝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殿内一时寂静下来,董永想了想,迈步上前,跪在了中间的空地上。
皇帝没好气地说:“怎么?新科状元也有本奏?”
董永笑着说道:“臣确实有本要奏,不过臣却是能帮助陛下,解决河东道的流民问题。”
皇帝的脸藏在冠冕的珠帘后面,董永看不清他的表情。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为自己辩解道:“朕前些日子病得厉害,一直卧床休养。河东道有流民进京,这事,朕在病中也听说了。只可惜朕有心无力,只好把事情全都交给了丞相。丞相,你是如何处理流民之事的?”
丞相上前禀报,“回陛下,去年赈灾加上西北打仗,国库空虚,已经没有银子给流民们发春耕粮食了。臣等商量了一下,把流民安排去修路,他们有活干,也有饭吃,解决了流民的困顿。”
钱宁安说道:“陛下,丞相大人的办法虽好,但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原本住在河东道的居民离开了,河东道就会出现大片大片的荒地。河东道是产粮的要地,河东道没有了人,朝廷每年都会流失一大笔税银!何况流民本来有房有地,现在没有办法才流落他乡。没钱没粮,他们只能卖身为奴,这岂不是让他们心中怨愤。”
站在右侧最前面的一个年轻人站出来说道:“父皇,钱宁安的话虽然还有许多疏漏之处,但是还是有些道理的。”
皇帝冷哼了一声,“年轻气盛!国库空虚,你有法子能凭空变出春耕种子吗?”
董永插嘴说道:“陛下,微臣可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董永身上,皇帝问:“你说什么?”
董永微笑着说:“陛下,微臣刚才就说过了,臣可以解决流民之事。”
皇帝有了些兴趣,“把你的法子说来听听。”
董永说道:“陛下,请先饶恕臣不敬之罪,臣要换一身衣裳。”
“这有什么!来人,带状元郎去偏殿换衣服。”
董永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用,不用,臣在这里换就行了。”
董永的两只手拇指和中指合在一起,两只手的指间都对上,他嘴里轻轻念了一句,“变!”
话音刚落,他身上的罗衣变成了道袍,手在旁边一放,一道金光闪过,一柄象牙柄的拂尘出现在手中。
“无量寿福,贫道稽首。”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董永换衣服念的咒语是:大吉大利,今晚吃鸡。但是转念一想太不严肃了,跟我的文风一点都不符合,于是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