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菲河,”安特卢科斯对我说,“我曾经五六次越过这条河。”
我们乘着老旧的渡轮顺流而下,船身生满了锈,像一大堆废铁拼在一起组成的玩具。我们站在这玩具上——进入冬季不久,边防区和第二支队进行了轮换,而我们则是第一批轮换的成员。我们将顺流而下进入格德鲁克,那是革命军北部的最前沿城市。
河的对岸是一片泛黄的草原,荒凉空寂,杳无人烟。“敌军的占领地,”我想,“却没有敌军。”想象中的炮弹没有落在船上,什么也没有。河荒凉极了,来往的小船和舢板稀稀疏疏,上面坐着的老翁戴着一顶滑稽的破便帽,眯着眼睛,用没有眼神的双眼望着这艘渡轮。
我和齐格菲·安特卢科斯在军营的门口第一次见面,他作为轮换的成员,正取下第二支队的肩章,换上边防区的草帽。干草编成的帽子使他看起来像山谷中喊着号子劳动的农民。见到我后,他愣住了……
林契抓住一切机会向安特卢科斯吹牛。他英勇而奇妙的经历永远也讲不尽,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安特卢科斯皱着眉头勉强听完他的宏论后,想要不屑一顾地表示不认同,但每次都打住了。
这旅途经过了几乎一整天,傍晚时,我们来到维特莱因山上的一处石台,在那里有一座几乎看不出模样的小屋,那就是我们的观察哨。我们的任务是观察远处那座城市的情况。这是一座——天然的小城镇,夕阳落在安斯菲河对面的山上,河在脚下数百公尺的地方流淌……格德鲁克出现了。我可以看到无数密集的棚屋和棚屋间被炮火轰炸的痕迹——那些雨点似的弹坑。我也看到了人,那么小,像一群又一群肮脏的蚂蚁。
观察哨隐藏在几簇乱糟糟的树丛里,砖墙紧挨着一棵松树。在松树上有些歪歪扭扭的架子——我们三个人只有一副单筒望远镜和一杆没有子弹的步枪。这间屋子小得吓人,简直和我现在和那时身处的屋子——那间停放了托管系统的临时单间差不了太多,但这里原始而寒冷,夜里的寒风刮过时,一切会怎么样?我不知道。同样,我也不知道轮换前的边防区成员是怎么做的。
但我可以保证他们没有理会这间屋子。它像是已经被废弃了很久,树篱和稻草搭成的屋顶已经摇摇欲坠;看不出痕迹的砖墙上有好几个老鼠钻来钻去的窟窿。待到我掀起吊在那里的破席的一角,向屋子里望去时,那副景象更是令我吃惊:屋子里满是污秽和各种动物的踪影。野狗留下的粪便被寒风吹得干巴巴的,我们用刀片把它削掉,扔到四周围着小屋的灌木丛里去。墙壁上全是蜘蛛的蛛网,稍微走动一下,我的头发上就粘满了各种颜色的丝线,用手一抹就能闻出一股奇异的味道来。
根据“规定”,晚上有两个人可以休息,一个人需要在松树上站岗。这站岗的职位也是轮换的,而我则需要在后半夜站在那里……
“我们全都站岗吧,没有什么休息的地方。”安特卢科斯很沮丧。
林契倒是没什么话可说。他的表情出奇地平静,肩章别在身上,就像一名落魄的将军正在追忆往事,曾经英雄的样子……但林契会说他不是英雄,“中将才是英雄,其他的一切都不算什么。”我知道他一定会这么说。
屋子几乎没法收拾,即使收拾停当也完全没法供人休息。怪味和恶臭四处弥漫,它们才是真正的主人,像是在展示它们的存在,自己的存在;没有可供休息的任何东西,即使连铁架床也没有。
“那好吧,我们就收拾一下岗哨。”我仍然怀着信心,“我们收拾岗哨。晚上我们就在松树上站岗。”我想了想,“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当然,就睡在稻草上吧。”我指指那些垫着屋顶的东西。
湿润的凉风正巧从城市那里方向吹过来,我对着风大口地呼吸着,再也没有任何的拘束可言;这一刻我是自由的,我真正是自由的。即使我仍然被拘束,我的内心也会将这些拘束忽略,我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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