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座破败的山庙外。
于心兰坐于石阶上,静静地观看着陆玄练剑。
但看了约莫有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她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皱眉道:
"你出剑的方式不对!"
陆玄置若罔闻,依旧自顾自的练习着。
这女人根本不知道他在练什么剑法,哪来的自信说他出剑的方式不对?
他所练习的,乃是惊雨剑法当中的第二式——滴水!
第一式落虹,他早已熟稔无比,自己的八荒诀拳法,该练的,也练得七七八八,如今百尺竿头,想要更进一步,唯有加深惊雨剑法的掌控度了。
滴水这一剑式,与落虹的浩然大气,中正取直不同,讲究的是一个出其不意,势如闪电,以最快的速度出剑,剑尖点杀对手周身要害,乃是实打实的一记杀招。
他现在练剑的方式方法,与剑谱上记载的别无二致,怎么可能出错?
但于心兰却不依不饶。
"你练剑的方法,是错的!"
她再一次提起。
陆玄仍未理会。
直到她第三次开口,前者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垮着脸叱道:
"我知道你在剑道之上,天赋异禀,但这惊雨剑法乃数百年前一代剑道大家**凡所创,亦是名震一时。"
"陆家所珍藏的剑谱,虽是拓本,不过与原谱相比,分毫不差,而我早就将其中的招式记得滚瓜烂熟,怎会练错,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好吗?"
于心兰站起身来,摇了摇头,缓缓答道:
"这天底下,剑法千千万万,快剑慢剑,有重意者,有重形者,但细算起来,却是万变不离其宗,终归是以各式基础剑技衍生而来,最终依托内力施展而出,用以对敌。"
"而基础剑式,不外乎,刺劈点斩崩挂,撩抹截格扫驾。"
"方才我观你那一式,与我练的隐剑中的一招剑法隐隐相似,都是以快取胜,重在一个点字。"
"你那样垫步,以腰带臂,以臂带腕,周身发力带动剑尖点出,威力虽然够大,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字。"
"那便是奇,如果不够出其不意,哪怕威力再大,无法准确的命中敌人要害,又有什么意义?"
陆玄长剑拄地,双手按在剑镡之上,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你是刺客,讲究的是一击不中,便远遁千里,静待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但很多武者不是这样,只要威力够大,能够命中敌方,造成重创即可,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般精湛的身法,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于心兰点了点头,但仍旧坚持己见。
"但我觉得,你方才那一式,本就是要出其不意置对方于死地的,如此出剑的方法,与剑招的立意,有些格格不入!"
陆玄翻了个白眼,开口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惊雨剑法的第二式,从创造出来的那一刻,本身就是存在着问题的?"
"对!"
于心兰点了点头。
"那我是应该相信那位一生纵横武林无敌手的剑道大家,**凡。"
"还是应该相信你这个境界仅仅是二流武者,练剑也不过十一二年的剑道天才呢?"
于心兰正色道:
"当然是我,你口中的那位骆前辈,都不知故去多少年了,而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那你倒是说说,这一剑应该如何改进,真有效果的话,信你一次又何妨?"
陆玄漫不经心的说道。
于心兰想了想,伸手捡起地上的树枝,走到了空处。
调息片刻之后,她骤然低喝一声,手臂发力,树枝猛的刺出,尖端之处,点在空气中,发出呼啦啦的破风之声。
探臂翻腕,递出树枝的动作与陆玄方才看似区别不大,但实际上却精简了许多,而且那树枝点出的轨迹,笔直一道,根本没有产生任何偏移,确实是又快又准。
陆玄摇了摇头,皱眉道:
"单凭手腕的力量带动兵器,威力会不会太小了一些?"
于心兰连声反驳,并充满自傲的望着他。
"当然不会,只要你内力底蕴够强,这一剑的爆发力绝对不会太弱。"
"不过这样的出剑方式,需要长久的练习,方能让准度到达一个不错的地步,以你眼下的剑道技巧,恐怕还不行。"
"你说得有道理,那为了不在你面前献丑,我以后都不练剑了!"
陆玄面露不悦,呛啷一声,归剑入鞘,便要转身离开。
于心兰瞠目结舌,喃喃道:
"你这家伙,也太小心眼了吧?"
说完,她赶紧上前,跟在了陆玄身旁,解释道:
"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你的剑道基本功自然是很扎实的,但有些东西,仍是需要时间去沉淀,你如果不肯下苦功来练,是取不到多大效果的。"
"那我想练就练,不想练就不练,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玄双手抱怀,冷冷的说道。
"那你便是在侮辱你手中的这柄银鳞剑,如果长剑有灵,它绝不会愿意跟着一个不想刻苦练剑的主人。"
"够了!"
陆玄厉声喝道。
"于心兰,你以为你是谁?"
"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手长在我身上,我他妈想练就练,不想练就不练,跟你有屁的关系?"
"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老子就是不想跟你学,不想欠你任何东西,懂了么?"
"昨日离开的时候,我便说得很明白了,让你不要跟着我,怎么你就是听不懂?"
"你为什么一定要纠缠着我啊?"
"我一看到你就烦!"
话音落下,陆玄重重的将她拨到一旁,而后快步走到树下,披上外袍,解开马儿,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雾蒙蒙的天气中,陆玄看到,身后破庙前的那道身影,缓缓蹲了下去,想必是哭了。
"唉..."
陆玄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内心之中,倒是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希望对方不要傻得再跟上来。
然而这种希望,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又是破灭了。
他在一处山溪中打水之时,自己的马儿与另一匹青头马欢快的靠在一起,厮磨着马鬃。
而那个女人,则戴着兜帽,脸上围着黑巾,双眼通红,可怜巴巴的站在他身后十几米之处。
见他回头望来,对方连忙摆了摆手。
"对不起,我也有些口渴了,待会儿你先走,我远远的跟着就行,不会在你面前晃来晃去的。"
陆玄猛的将脸浸入冰凉的溪水当中,闭上了双眼,气泡咕噜咕噜的从水下冒上来,发出奇怪,但又悦耳的响声。
他真的觉得这世界有些扯淡。
为什么转变,总要在人完全放弃希望之后才来?
可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再跟于心兰扯上任何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