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泳池中游了将近一个小时，沉浸在水的包围中，心无旁骛，只剩一呼一吸……
游完，曾书书只觉神清气爽。
果然，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有氧运动，是很能助于平复心境的。
自己现在还没有到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地步，这样的辅助手段，必不可少。
洗个澡，重新穿好衣服，拿出手机。
看到楚伊人给自己发了消息。
“下午来我家吧，三点。”
“我已经和我爸说过了。”
“另外，李健也会来，这样，有他在场的话，我爸会注意风度，甚至有个比较。”
“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加油。（拳头）（拳头）”
哦豁？
看到这消息，曾书书恍惚了一下，才顿时明白她的用意。
这就像是——家里有客人的时候，即便你犯了错，你爸妈也不会用力揍你一样。
把李健也喊过去。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只是，会不会有些杀人诛心了？
李健就这样被当成纯粹的工具人？
好……好残忍啊。
曾书书都有些心生不忍了。
不过……
很快，曾书书也彻底回过神来。
如果，如果这次自己“表现”的不好，那，妈的，面临残忍的，就该是自己了。
……
看了下时间，现在已经是两点十分，回了楚伊人一句收到，拿到她家的定位。
曾书书回到房间，收拾仪容仪表。
白体恤，牛仔裤，运动鞋，清爽而简约的搭配，应该再戴一块表的，不过暂时没存货，也就算了。
发型，还行，不长不短，很精神，用发泥和喷雾，简单抓个造型。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倍儿干净体面一小伙子，曾书书满意笑笑。
拎起茶叶，楚伊人准备的。
拿上公司的各种注册文件，公章，以备不时之需。
另外，带上手机，以及软件安装包，演示用。
笔记本电脑也带上，展示用的PPT，自己也做好了，方便“老人家”理解。
出门。
开车。
曾书书直奔楚伊人家。
让曾书书有些意外的是，她家竟然不是千万豪宅，而是一个有些年头的老旧家属院。
政法部门的家属院。
应该是她妈妈工作单位的。
倒是……低调。
不过，低调，才是奢华。
百万买宅，千万买邻。
这样的地方，或许有钱都买不到，地段，学区，邻居，都是顶级。
安保力量，肯定也是极其强大。
在地图上看了一眼，这边是检察院的家属院，旁边是公安局的，再旁边是法院的。
啧。
贼牛皮。
自己的车开到小区门口，理所当然的没法进去，临时车牌都没有。
保安倒是很有礼貌。
还特意指路，附近有个公用的停车场，小区马路对面就是。
曾书书停好车，拎着东西。
详细的登记过身份证后，这才进到了小区。
时间，刚好在两点四十五分。
提前十五分钟到，也差不多。
于是上楼。
楚伊人都没下来接，算了，也正常，她这个时候表现的太殷勤，也不好，容易她家老头子“吃醋。”
这种中年成功老男人，可最是女儿奴不过。
在外面人五人六的，回到家里，把女儿看的比什么都重。
1号楼2单元，201。
曾书书按响门禁系统，几秒钟后，门开了。
没坐电梯，从步梯直接上去，就看到楚伊人一身居家服，穿着拖鞋，门半开，她轻轻抿着嘴唇，似乎有些紧张。
见到她这幅样子，曾书书一时间也是觉得有些好笑。
倒是，很少见到她这么紧张的时候。
“来啦，请进。”
深吸口气，楚伊人笑着说道。
又朝里面喊了一句：“爸，曾书书来了。”
客厅里响起楚国正威严的声音：“进来吧。”
曾书书进了门，换了鞋，拎着东西，递给楚伊人。
“楚律师您好，第一次见面，给您带了两盒茶叶，我叫曾书书，是伊伊的同学。”
“不过，这次，主要还是向您咨询法律上的专业问题，咱们之前电话里聊过。”
曾书书落落大方的说道，之前来的路上，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
楚国正看了他一眼。
第一次见到。
倒是，也还可以。
点点头。
一本正经的说道：“请坐。”
他坐在沙发上，曾书书坐在他旁边的位置，没怎么打量屋子里的布置，直接的开门见山。
“这个程序的大概功能，我之前已经给您演示过，现在软件的雏形，已经开发出来了。不过，还没有正式上线应用商店，也还没有开始做推广。”
“主要就是考虑到其中可能存在的法律纠纷。”
“在商业化之前，尽最大可能的进行规避，如果实在没法规避，那就找出个行之有效的制度。”
曾书书公事公办的说道，一点都不扯那些有的没的。
这是自己的态度。
曾书书也想明白了。
如果，楚国正因为自己和楚伊人的关系，而选择不好好办事，不好好聊天，甚至为难自己，那是他的问题。
不是自己的问题。
他格局低了。
这样的人，自然也不用过分理会，自己会给他减分。
“先看看。”
楚国正打量着曾书书，心中对这种不卑不亢、实事求是的态度，倒是挺欣赏。
不过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曾书书于是便依次拿出各种文件，之前准备好的，给他各种介绍。
楚伊人端上来了一杯水。
曾书书看了她一眼，说声谢谢，然后继续讲解。
……
曾书书来的早，提前十分钟就来了，这会儿正讲解着，外面响起敲门声。
楚伊人跑过去开门。
门外，赫然便是李健。
看了里面一眼，他似乎也有心理准备，知道曾书书也在，进门。
“咱们去卧室聊天。”
“曾书书和我爸有正事要聊。”
楚伊人轻声笑着说道。
李健看了一眼，见到曾书书谈笑风生，说着些专业术语，瞳孔微微一缩。
心想这家伙，可真他妈的，不怯场。
于是也没多说什么，跟着楚伊人，进了卧室。
他进门的全程，楚国正都没朝这边多看一眼，都在专心致志的，听着曾书书的“路演”。
他算是第一个，完完整整了解到曾书书全部思路的人。
平心而论……
对于这个少年的才华，楚国正还是很欣赏的。
肯定的。
女儿的眼光，能差到哪里去？
听着听着，也逐渐沉迷了进去。
以他一个外行人的眼光，看的出来……
曾书书这个商业方案的想法，很大胆，也很新奇，有着很广泛的应用前景，商业价值，如果能做成的话，自然也不会低。
当然，其中的难点，自然也不少。
正如曾书书说的，最大的风险，便是法律上的风险。
其它购物网站和应用的数据，被你直接调用，这个事儿，存在法律上的模糊地带。
曾书书讲了大概二十五分钟。
全部讲完。
楚国正耐心听完。
想了想，问出第一个问题：“你自己对做成这件事，有多大把握？又有多大决心？”
对于律师而言，轻易不发表自己的观点，是职业素养。
先了解更多的信息。
曾书书看着他，想了想：“如果解决法律风险的问题，我认为在一年内，做到一千万用户，是完全可以的。”
“至于之后的发展，那要看人，方方面面的团队，以及市场风向，国家政策，同行竞争。”
“至于决心，这是我的第一次创业，尽力而已。如果真的失败了，那就权当交学费了。”
这样的回答，曾书书自己觉得，还算是中规中矩。
楚国正审视了他几秒，露出个正常的笑容，继续问道：“那你准备了多少学费？”
曾书书想了想。
其实他在考虑，要不要和楚国正说实话。
本着低调的原则，自己对外的口径，一直都是在赚了一百万，美元。
但事实，远不止如此。
犹豫几秒钟，还是很快做出决定。
“楚叔可能不知道，我的第一桶金，来自资本市场，从股市上捞的钱，美股。”
“这个钱，启动资金，有一部分，还是和伊人借的，我在美股的盈利，一共是五百万美元左右，现在已经全部套现。”
曾书书取了个中间数。
其实是八百多万。
顿了顿，继续说：“那个时候，刚好是察觉到一个风口，所以试了试，侥幸赢了。这笔钱，是凭借运气赚的钱，我自问没有长期盈利的实力，所以在拿到第一桶金后，就把全部资金都撤了出来。”
“这笔钱，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全部投入这家公司。”
“这就是学费。”
“如果真的亏光了，那无话可说，人生起起落落，常有的事儿，不会影响我的正常生活。”
听着曾书书的话，楚国正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
但心中，却早已经是波涛翻滚。
天啊！
这……简直难以置信。
一个高中生，一个刚刚结束高考的学生，在美股赚了这么多钱！
五百万美元！
而且，竟然还能保持这样的心态？
除了天才，楚国正想不到第二个理由来解释。
当然，他本身也是天才。
能考到省状元的，天赋绝对是顶尖的。
更何况，还是出自于普通家庭。
喝了口茶水，楚国正平复一下心境，继续问道：“既然你已经意识到，做这家公司，有挺大的风险，也挺难的。为什么还要坚持？买几套房子，静待升值，收租，也足够了。”
曾书书笑了笑。
“我也想啊，没有帝都户口。”
“有机会的话，还是要买的。”
这是实话。
听到这话，楚国正，也不由第一次笑出声。
挺好。
到了他这个年龄，越来越觉得，人和人之间交流，“不装”，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素质。
如果曾书书丢出一番情怀啊、理想啊、野心啊之类热血沸腾的话，他反而会觉得，太过激进和冒险。
风险管理都没做好，谈什么野心？
凡是，欲谋胜，先谋败。
孤注一掷的，真要输了，那很容易整个人就废了，甚至跳楼自杀也是有可能的。
聊到这儿，楚国正才缓缓开口。
说起自己的意思。
“我认为这个事情，可以做。”
“于法律层面而言，存在风险，但现在国家政策比较好，是对互联网垄断重拳出击的时候，你有北大的背景，又是学生，很容易被树立成典型，如此运作起来，是有希望成事的。”
“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于商业层面而言，做生意虽然是你死我活，但也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时候。公司先发展，前期如果没起来，便也无所谓法律风险。后期，如果有了一定的用户量，那就拥有了谈判的本钱。”
“公司是股权行为，对于那些拥有信息数据的大公司，当他们意识到你的价值，可能存在两种判断，第一是起诉，第二是入股。”
“于他们而言，起诉的意义，取决于你的实力。而入股，是比较妥善的商业行为。”
“甚至，我们也可以主动谋求，让他们入股。”
“如此，你的问题，就变成了大家的问题。”
“大家的问题，便就不是问题了。”
“这叫做，利益共同体。”
说到这儿，楚国正笑笑，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我去？
听到这话，曾书书是真的惊艳了。
这就是大佬的思维吗？
果真牛批！
简直优秀！
各种情况，都给你分析的极其全面。
政策的因素，市场的因素，资本的因素，各方势力可能存在的反应。
这种洞察力和预见性，简直可怕。
曾书书这会儿觉得，这一趟，真的来值了。
不过，想了想，曾书书心中冒出新的问题。
“如果他们不入股呢？”
“毕竟，价格不透明，才存在高额利润。”
“如果价格彻底透明了，那会不会……波及更多？”
“以及，对于电商网站而言，我的软件，是会对他们的基本盘产生影响的。”
“如果入股可能带来的收益，无法覆盖他们的损失呢？”
嗯？
这个问题，涉及到更深的推演。
楚国正不由再高看一眼曾书书。
这个少年，对于他自己的软件，有着很深刻的理解。
认真的思索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这么说……”
“先进的商业模式，必然会取代落后的商业模式，这是历史规律。”
“哪怕先进的商业模式，在初始阶段，力量还很脆弱，但它的生命力，却更加旺盛。”
“在天猫独霸天下的时候，就没有后起之秀冒出来吗？是有的，你是互联网行业的，这个你比我更清楚。”
“即便是最强大的公司，它的鼎盛期，能有二十年，就算是很长了。”
“任何一个有预见性的大公司的领导，都会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分散投资，是必然的选择，哪怕面临短期的困境。”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这家公司的命运，也必然堪忧。”
“这对于你而言，哪个可以做朋友，哪个不可以做朋友，也是一次筛选。”
曾书书：呼……
长长舒了口气。
妈的。
精辟！
曾书书这时很清楚的意识到，楚伊人为什么那么优秀了。
被这样的爹，天天言传身教，那能不优秀嘛？
就像是教父之中的那句台词——一眼就能看穿本质的男人，和一辈子都看不穿本质的男人，注定就是两种人，截然不同的命运。
“楚叔，我知道了。”
“谢谢您的指导。”
“您觉得，这次咨询，我应该怎么付费？”
“以及，如果我想聘请您作为公司的长期法律顾问，不知道您的收费……”
曾书书笑着说道。
这会儿，心中的各种大石头，彻底落了地。
自己彻底认可了楚国正的恐怖实力。
估计，对于他而言，也彻底意识到了自己的潜力。
楚国正看了他一眼。
想了想，笑着说道：“这次咨询的费用，就按两盒茶叶算吧。”
“至于聘请我当法律顾问，我认为，以你公司现在的水平，还暂时不需要。”
“先发展，等遇到问题了，可以再来找我。”
“这是比较节省成本的方法。”
“当然，如果你有更好的选择，那是你的自由。”
曾书书：……
服了。
服了。
这个男人，真的是活成人精了。
这话说的，真的是滴水不漏。
就跟自己一开始和楚伊人借钱的时候，她说的那些话，思路是一样的。
“好的，我知道了。”
“多谢楚叔。”
“那我……不打扰了？”
曾书书站起身来，试探着说道。
既然是选在这个点，还是在家里，那楚国正，未必有何自己一起吃饭的意思。
所以，还是看他的态度。
反正，事情都谈完了，至于吃不吃饭，那都不重要了。
他自己也有高血压，未必愿意去外面吃。
当然，曾书书也觉得，他大概率，不会留自己在家里吃饭。
还没到那个份上。
“你去吧。”
“我下午还有事。”
“先聊到这里。”
楚国正点头说道，站起身来，从裤子的口袋，掏出一个红包，随手递给曾书书。
“升学宴的礼金。”
“那个事情，天阔和我说了，我明天有事，没法到场，人不到礼到。”
“这是好事，我表示祝贺。”
曾书书接过红包。
心中再次长长叹口气。
伊人股，涨满了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