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敲打声还在继续,黄绸的结界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姑娘的话像一记惊雷炸响在耳边,易潇潇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本想戴上灵力戒指,也楞住了动作。
所谓血亲是易潇潇的软肋。即使她有师父和妖灵们呵护,她还是很想知道自己的血亲都是什么样。
原来血亲,就是这么容易抛弃的么?
易潇潇不禁想起抛弃自己的血亲。愚蠢、冷血、无耻……一瞬间所有的厌恶与无奈都投射到女孩的身上。
片刻的沉默,跟着的是呕出的嘶喊:“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
女孩被她吓得紧贴墙面。
惊恐的面容还是唤回了易潇潇的理智,她闭了闭眼睛,沉静心神,才继续解释道:“鲶鱼精抢来的女人从没有活过三天的。”
说完默默戴上了戒指,轻轻敲击在黄符上。
一阵黄色的电光自海底泥土迸出,顺延着画布直裂开了三幅图画。这禁制便算是解开了。
易潇潇冲进房间抓住女孩的胳膊,却没想到!
女孩死死抓着墙角,那表情好似易潇潇才是那强抢民女的人。
心下真是恨得牙痒痒,手已经伸向了云伞。
可是她心里明白,这痴情模样,就算带上了岸,她也是要往下跳的。
铜门已经出现了松动,眼看着就要撑不住。好在这群小虾米没有脑子,没有从另一头攻进来。
此地不宜久留。待他们上报领队可就没这么容易逃了!
易潇潇不再逼迫她走,而是诓骗她。
“你娘在家闹自杀呢!我带你去见鲶鱼精,一块儿回去。”
这样,姑娘迟疑片刻才点头答应。
黄绸在他们踏出另一边大门那一刻,像游移的蛇,钻回易潇潇的腰间。
门外是一条长廊,如果对面来人,他们便无处可逃。
于是,易潇潇拉着姑娘硬着头皮向前冲。
计划被打乱。易潇潇计划着去戏台碰头,只要姑娘看见鲶鱼精的真面目定会愿意回家。
二人冲出长廊,眼前是一小型门厅,一边连接着正门口,已经有守卫在交头接耳,一边是黑黢黢的楼梯,不知凶险。
易潇潇当机立断,趁着虾兵蟹将没发现他们,拉着姑娘就冲进楼道。两人摸着黑往上走。
那姑娘没一会儿就累了。易潇潇让她坐在墙角休息,自己挡在她身前,随时准备战斗。
脑中的弦松弛片刻,易潇潇看着姑娘青涩的脸蛋。
实在不懂一个纯良的小姑娘怎么会这么快爱上一个掳掠自己的妖怪?
更何况,传言鲶鱼精身宽四尺,高不及五尺,整个就是一个球嘛!面目也极为可笑丑陋,一双吊目、两撇细长胡髯,是他最明显的标志。
如此丑陋的妖怪,竟然能一见钟情?!莫不是这姑娘有恋丑癖?!
胡思乱想着,两人又上了两层楼梯。仰头看见有一束亮光从出口透出。
两人顿时来了精神,脚步加快,朝着那亮光走了进去。
适应明亮后,所见却又是一条长廊。一面临海,一面是一间一间房间。
她们一间间推门,希望就一点点熄灭。每扇门都坚如磐石,推不动也没有门把手。
直到她们走到尽头,已经不抱希望,却轻轻就推开了最后一扇门。
黑暗的房里是层层叠叠的戏服。
易潇潇立刻意识到这里就是戏院!关押女孩子们的地方竟然就在戏园子下方!
她还没想好如何去找到那戏班子,不徐不慢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两人赶紧进房,他们蹲在最里面的箱子里,用厚重的戏服遮挡自己。想象着兵将们也许看一眼就走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房门才被打开。
两只小兵举着灯在房里左边看看右边翻翻,转了半天。
“是这个吗?”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问。
“笨蛋!《渤阳湾》啊,演了几百遍了都!”
两人骂骂咧咧,最后在易潇潇身边停了下来,声音从头顶传来。
“是这箱吧?”
“应该是……不知道少没少,先搬过去吧!”
说完两人一把把箱子抬了起来。
箱子一动,两个人在狭小的空间就被挤在了一起。
小姑娘的胳膊撞到了木棱。易潇潇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搂到怀里,捂住了她的嘴巴。
其实她自己也没多好受。这箱子实在摇晃得厉害,直摇得她头晕眼花,恶心想吐。
还能听见这两个笨蛋抱怨,“怎么这么重了?”
“谁知道?老大特地交待不能亏待他们,也不能动他们的东西。怎么?你敢翻?”
“不敢不敢”,回答得那叫一个快。
易潇潇甚至能想象出那只河虾头直摇的蠢钝模样。
很快他们就被放了下来。
这里似乎不是戏园子。
戏园子的后台易潇潇是去过了,时刻都像是打仗,大家谁也顾不上谁。
个人都忙着准备衣服妆容,又或者再顺一遍词。
而这里,静悄悄的。
“衣服都在这了,你们自己找吧!”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带上房门。易潇潇听见一声吐唾沫的声音。
“呸!什么东西!”
这声音听着很是年轻硬朗,说完便拨开了易潇潇她们头顶的衣物。
两个姑娘突现眼前。
一个灰扑扑的,身材劲瘦身体却在蓄力,眼中散发着凌厉审视。另一个一身红色婚服,头戴珠钗,此刻正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看着真像强盗与小姐。
这人一时说不出话,过了三瞬才哆哆嗦嗦说:“班主………这……这里有人……”
他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指着箱子的手指还在发抖。
易潇潇害怕他们大喊引来追兵,只得放出黄绸,将他们的嘴都捂住。
她拉着姑娘从箱子里站起身子,拱拳解释道:
“这姑娘被掳掠至此,我是来救她的……道姑。”
离她最近的中年男人比划着自己的嘴巴,意思说自己不会说话。
于是易潇潇手指一勾,黄绸又撤回她的腰间。
这后台众人互相看了看。有的人妆还挂着一半,有的人贴片还挂在脑门上。
最终大伙都盯着那中年男人,翘首他的态度。
易潇潇也没想到,这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更别说是在自己的戏班子面前。
班主咬着后槽牙请求,“把我们也带走吧。我们戏子贱命,但也有家人有追求有尊严!不能把余生耗在这里呀!”
说完就干脆地磕了三个响头。
角落的女角儿已经咬着指关节发出呜咽声,还仰着头怕弄脏了妆容。
他们齐齐跪下,无声地表达回家的愿望。
人与人的差别就是如此之大。有的人心心念念家人,有的人可以为了所谓爱情抛弃父母。
易潇潇还拉着被献祭的少女,她明显感觉到少女手指的震颤。
不知道这姑娘有没有一点自惭形秽。
平心而论,鲶鱼精给剧团的准备间已经不小。可易潇潇看着这跪着的二十来人仍然觉得拥挤闭塞。
这二十条生命被掳来十多年,被关在这一方天地,不闻外物,只供人赏乐。
他们是否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天?
天魔大战已经过去十年。当年他们流离失所,许多人到处奔波也是为了寻找失散的亲人。
而现在,他们的亲人还活着吗?
只要他们出去便能重新找到活着的意义,而现在这些都不能说。
想及此处,易潇潇还是点头应允。
她下定决心,不能告诉他们现今年份。
人只要有了希望,就可以拼了命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