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走了几天,终于来到一处村镇,镇子不大,却有集市。冷离付钱买了三匹马,三人飞身上马,这才加快了脚程,终于在十日之后到达了安阳城。
安阳城墙外有几间茶肆,百里晓三人已将脸庞涂黑,扮成衣衫褴褛的难民模样,弃马而行,冷离前头带路,走进了一间最为破败不起眼的茶肆之间。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店小二笑盈盈地端着缺了口的茶壶迎上来,“几位客官快请坐,歇歇脚吧,一文钱一壶茶。”
三人依言坐在了破桌子旁的一条高矮不平的长凳上,冷离手指蘸了茶水在满是灰尘的桌子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太阳图桉,店小二瞥见后,神色微变,不着痕迹地将水迹用肩上的抹布擦去,一边装着擦桌子,一边轻声在冷离耳边说道:“金组一十三号在此恭候主上多时。”
百里晓在边上听得分明,这才知道这间茶肆是自己暗卫金组设置的,金组擅长隐藏自己,收集消息,耳目遍布全国,这时,只见又进来几个难民打扮的人来,店小二连忙趁着倒茶的间歇,将一个纸条塞到冷离手中。
冷离不动声色的稍侧过身,掩住其他人的视线,将纸条呈给百里晓。
百里晓展开一看,神情变得冷峻起来,沉思了一瞬,悄声道:“我们需混入难民队伍速速进城,迟则生变。”
冷离一脸凝重,白飘飘却只觉得好玩儿,自从离开静幽谷,百里晓的身体就一日好过一日,现在已于常人无异,行动自如了,功夫也能看出底子不错,而且这一路上的景物人事都那么有趣新奇,之前骑大马,现在又是变难民,实在是有趣得紧。
她将自己包头的头巾使劲拽了拽,又抹了抹脸上的黑灰,龇牙一笑:“我像吧?”
百里晓低头沉思,听到她的问句,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像什么?”
“像难民啊?”
百里晓这才扭头看她,噗嗤一笑:“更像个小花猫。”
“胡说!”白飘飘气得嚷嚷起来,说着话就从凳子上站起来,结果她坐在凳子的一头,这条本来就高低腿的长凳平衡被打破了,百里晓和冷离都没防备一下子摔倒在地,惹得白飘飘拍手笑起来。
百里晓顾不得自身的狼狈,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白飘飘的手:“你还笑得出来?!”他心里又爱又恨,爱的是白飘飘此刻天真浪漫的笑脸,恨的是她居然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自己在她心里全然是和冷离一样的,都是与她没有什么相干的外人。
店小二连忙过来扶起冷离,捏着他的胳膊提醒道:“几位客官,再不进城,怕是赶不上城内施粥放米了!”
百里晓三人再不耽搁,打算混入难民队伍从城门口进入安阳城内。
原本,百里晓还担心自己三人会被盘问,却发现衣衫褴褛的难民乞丐数量极多,守门的士兵态度懒散,疲于查问。不过,有的难民也根本不需要查问,因为他们除了手里拿个破碗,身上披的破衣,基本什么身外之物也没有了,三人很轻易地就混进了城去。
进城之后,为了安全起见,百里晓没有第一时间回望舒院,而是由冷离带入了一座离望舒院不远的茶楼里。
看着茶点牌上刻着的一轮明日图桉,百里晓明白了,这处茶楼也是自己的暗卫所设。
店小二和冷离很快接头,引着三人往后院的柴房走去。柴房里,放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樟木箱子,店小二提起箱盖,又抠开内壁的一处按钮,箱子底部赫然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来。
白飘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啥玩意儿?”
百里晓看她呆愣愣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故弄玄虚:“你猜呢?”
“总不会是口井吧?”
“再猜。”
百里晓命冷离接过店小二准备好的灯笼,二人就往地道里去了,白飘飘跟在后面,终于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你应该是个好人吧?”
“我当然是。”
“那我就放心了,我五师兄可说过,外面的世界坏人特别多,拍花子贩人的也不少。你要是敢把我卖了,我师兄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百里晓听得气闷,师兄、师兄,到处都是她的师兄,她什么时候才能记起自己来啊?可是,此时大事未定,还是不要吓跑了她才行,“我带你来是找猫眼石的,你放心,肯定会让你好好回家的,你救我一命,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咱们不是朋友吗?现在,我家里出了些事情,局势尚不明朗,需要当心些。一会儿,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安心等着我料理完后,带你去找有这猫眼石的人,怎么样?”
“那好吧,”白飘飘觉得心安了一些,跟在百里晓身后,沿着这又长又窄又黑的地道走了很久,隐约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又走了一会儿,才见到了出口,原来这地道的尽头别有洞天。
白飘飘只见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方宽广巨大的黑暗洞穴,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冷风,叫她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那洞穴有数十人之高,粗壮的钟乳石从黑漆漆的洞顶垂下来,彷佛巨型怪兽参差不齐的獠牙一般狰狞,洞穴一边是一条暗河,静静地流淌着,不知通到何处去。
巨大的洞穴中央,站着一排举着火把的蒙面黑衣人。领头的正是小石头。
他看见百里晓安然无恙地归来,不禁热泪盈眶,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殿下!殿下!您终于平安回来了!”
数日不见,百里晓勐一见到他也恍如隔世,忙扶起他来:“幸亏上天庇佑,家里一切都好吧?”
小石头一边用袖口擦着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地说道:“不太好……自从您失踪了,太后没熬上几日就病了,一直缠绵病榻没有起色……穗妃娘娘不知因为什么落了胎,甚是伤心,也是卧床不起……”
“王上岂不是很伤心?”
“伤心是伤心的,但没过了两日,就张罗要选秀,太后病中也无人敢去禀报,已经选了两名妃子,今晚就是进宫之日,一名封为婉妃为宫中伶园的琵琶艺伎,一位就是李相千金李幼文。”
“什么?”百里晓一惊,堂堂古月王族居然选艺伎为妃已经可笑了,没想到百里稷居然会娶差着辈分的李幼文?!百里幽对李幼文情根深种,岂能善罢甘休?
“主上,太后虽在病中,却叫谭姑姑带出话来,若是殿下安全返回,一定要先保全自己,莫要进宫涉险。”
百里晓面色凝重,“百里幽何在?”
“大王子自从那日祭祀大典后,就一直闭门不出,对外只说因出城猎鹰时不慎伤了眼睛,休养生息。”
“李幼文要嫁入王宫,他居然不急?”百里晓想起那天自己被他击落凤兮崖时,他是对自己要迎娶李幼文一事如何怒不可遏,如今怎会按兵不动呢?难道,他另有打算?
“金组一直在监视大王子住所,未见有人进出。”小石头据实回报。
“金组刚刚在城外传信,说宫中恐有异变,叫我等速速进城。倒是没说,这异变是什么?”
“金组每日都会传回消息到望舒院,只是今天还没动静,殿下所说之事奴才确实不知。”
百里晓垂头凝思,在洞边来回踱步,潺潺的流水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洞中之前有这条暗河吗?我怎么不记得?”
“原本是没有的,只有干枯河道。”小石头连忙回答道,“前两天就忽然出现了,娘猜测说,大概是因为王上之前建忘忧岛,挖消愁湖时引了瑶河水来,最近几天雨水充沛,这才阴差阳错让这暗河的水势长了起来。”
“你可知道,这暗河通往何处?”
“奴才派人探过路,因河道阴暗,水流又急,怕无端暴露这处所在,所以没有查到底,望殿下恕罪。”
百里晓摆摆手,“小石头,你去联络金组组长,弄清楚宫中异变到底为何,咱们再做打算……”
话音未落,就听暗河深处传来桨楫拍击水声,冷离纵身一跃,长剑出鞘,大喝一声:“什么人?!出来!”
一边小石头带人举着火把闻声围了过来,照着暗河亮如白昼。
只见一条只够一人乘坐的小船晃晃悠悠地顺着水流飘了出来,船上趴着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奄奄一息地朝天举着手,手中还握着黑黢黢的什么东西。
百里晓看得分明,冷离带着众人将船截停,拉到岸边,长臂一捞,将这个小宫女救上了岸。
冷离掰开她的手掌,愣了一下,“殿下,是……虎符?”
百里晓接过来一看,果然,是黑玉石凋做得一半虎符,是能调动安阳城内三万守城军士的虎符。不过,这虎符一向是由王上百里稷保管的,怎么会在这个小宫女手里?
那宫女悠悠转醒,小石头眼尖已经认出来,她就是太后身边的秋禾姑娘。
“殿下?真的是二王子殿下?”秋禾满身是水,十分狼狈,但还是谨守礼数爬起来行礼,“奴婢秋禾,奉太后懿旨,请您带兵勤王。”
“太后?”百里晓大惊失色,“王祖母她怎么了?”
“百里幽带着亲信杀进宫中,软禁了太后娘娘!谭姑姑趁乱兵未到,将奴婢送入花园内的假山瀑布之后,原来那里有一条暗河,姑姑告诉奴婢一直顺着河流走,就会到望舒院,要奴婢来找如意姑姑求援……”
“那这虎符……”
“也是谭姑姑所托,我身上还有油纸包着太后写的手谕。”秋禾说着,连忙从怀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双手呈给百里晓。
百里晓接过一看,那字体他再熟悉不过,果然是王祖母的笔迹,百里幽他居然敢……他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