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覃还是在问程诺，没有任何预设答案的问。

程诺没做任何思考，直接说道：“你祝我前程似锦。”

程诺不仅记得苏覃祝他前程似锦，他还记得他祝苏覃永远笑颜如花。

祝福，永远只能以祝福的名义存在。

祝福是说出口了，可却不能亲眼看着对方一直幸福下去，像祝福里说的那样。

记得的，他们都记得的，死死地记着。

苏覃眼神忽然看向了地面，而后又慢慢上移，最后她看着程诺的眼睛说道：“今天我还想再对你说一次那句话，最后说一次，程诺，我祝你前程似锦，不问过往！”

我祝你前程似锦，不问过往。

不问过往。

不问过往啊！

一句话，切断了所有的往昔，也切断了所有的未来。未来，也只是孤身一人。

说完，苏覃就感觉像是丢了点儿什么。好像就是那么一瞬间，心就变得空落落。

程诺努力地在脸上挤出笑容，哪怕看起来这笑容也勉强极了，然后才是语气平缓地说道：“苏覃，我也有句祝福要送你，我祝你永远笑颜如花，你一定会一辈子笑颜如花下去的！”

这句祝福，程诺终究还是当着苏覃的面说出来了，苏覃也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谢谢！”苏覃也努力地笑着。

程诺依旧笑着说：“我同样也谢谢你！”

无论如何，感谢的话还是值得说，三年来，毕竟一起携手走过了黄金时光，毕竟这段日子也很幸福快乐。如果没有遇见对方，估计幸福和快乐里还是会少了点什么。

一定会少了点什么的，一定会的！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苏覃说道：“再见！”

程诺也说了一句：“再见！”

两句再见，很郑重。如果这两句再见都能合成半句再见，那该有多好？

只是半句。

在说这句再见时，程诺脑子里回荡着的是《漫长的告别》里那句——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

苏覃也是。

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

To say goodbye is to die a little。

那天，这句话在程诺的脑海里回荡了很久，此后的很多年，程诺也一直忘不了毕业那天，忘不了那天他们两个人对彼此说出的再见，那天的情景依然清晰可见。

苏覃先程诺一步转身走了，在看到苏覃提起脚步的那一秒程诺就决定了，就最后做一次在苏覃背后默默注视着的人，看着苏覃走远。

然后，程诺也走了，拖着满腔变成了失望的热血。程诺走得摇摇晃晃，他享受极了这种身体轻微的摇晃，似乎这样能让人好受一些，能不是那么的失望。

他们都没再回到班级毕业狂欢的现场，没有打一声招呼的走了，也幸好没有碰到任何人。包间里的人，多多少少还是发出了疑问，为什么程诺和苏覃出去了一趟两个人就都再没有回来。可是啊，他们也是各走各的了，连那个十字路口也没能走到。

他们在那个分岔路口说过很多次再见的，可现在，那也只能算是“曾经”了。

再提起时，也只剩下了曾经。

曾经啊曾经，以为一切都会美好下去的。

那一晚，苏覃回到家倒头便睡了下去，睡得很沉，窗外的一切都和她无关，她什么也没感觉到，那天晚上其实下了一整夜的暴雨。第二天一早，家里人问苏覃昨晚有没有听到下雨，那雨下了一整夜。苏覃说没有听到，她说可能是毕业太让人疲累了，睡得昏昏沉沉。

那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啊！

那是下了整整一夜的雨啊！

程诺回到家时，妈妈早已睡着了，有那么一瞬间，程诺很冲动，想要去楼下的长凳上坐上一夜，纪念这一天，虽然不知道纪念的意义在哪里。但程诺最终还是没有下去，他没必要冲动，冲动了似乎就好像是喜欢苏覃也只是一时的冲动，可那明明是长久累积才得来的喜欢。

后来，程诺靠着窗户坐了一整夜，几乎一整夜没合眼。那一晚的暴雨程诺见证了全程，很大很大，似乎和他们的毕业极其的相配。很大很大的雨，大到让人会不由地生起几分害怕。

早晨，妈妈毫无预兆地对着程诺说了句：“毕业快乐！”

程诺有些没反应过来，妈妈的这句“毕业快乐”和苏覃的那句“再见”一样，无论如何也让他高兴不起来。似乎，似乎是在宣告一切的结束。

当这一切都结束，又该要怎么真心说一句再见呢？

这句再见，要怎么说呢？

要怎么向那一年的青葱说再见呢？

同样也是在那一晚，谢梓在KTV包间里坐到了最后，可是除了大家一起合唱的歌，谢梓一首歌也没唱。大家都要走了，都要散了，谢梓还在那儿坐着，一动也不动。时间也已经不早，班上的男生们都在劝谢梓走了，说要把谢梓送回家，怕她大晚上的一个人不安全。谢梓愣是拒绝了，拒绝得很坚定。实在说服不了谢梓，最后大家也都走了。谢梓依然坐在包间里，直到KTV服务员进来告诉她本场已经结束了，谢梓续了费，又继续坐在里面，坐了一会儿之后走向了点歌台，点了很多歌，很多很多。谢梓一直唱啊唱，有关于毕业的歌，有关于那些不了了之的爱情的歌，虽然她知道她和周园根本连爱情也算不上。几乎没有停歇地一直在唱，唱到了天明。

谢梓在用自己的方式纪念毕业，也是在纪念这三年里她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名叫“周园”的人，哪怕他只是个过客，终究会走远。谢梓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纪念，这场狂欢只属于她一个人，也只能属于她一个人，多一个都不能算作是狂欢。

清晨，谢梓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路上的风景，她来不及仔细看，脸上的疲惫，她也来不及去在乎。这一场毕业狂欢，确实是足够狂欢，谢梓没能从毕业的情绪中走出来。

谢梓不想说再见的啊，不想和周园说再见啊！

PS:说一声再见吧，祝以后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