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谨侍凝视着张嘉尔的浅褐色眼眸，许久之后用力点了点头。她永远不会用普通人的方式激励人，但他能感觉到，这些只言片语之后对自己的关心。他们总共认识不过几个月，他又是那种大条的直男癌，但跟她相处的时候，却总是能从一些常人看来诡异的地方，get到对方的想表达的。

他感觉心里变暖了些，瞳孔中越发灰暗的世界，也像突然多了几点色彩，就连之前手腕处让他崩溃的剧痛，也像缓和了一些。但一想到输给苏墨这件事，他突然更难受了，自己辜负了张嘉尔的期望，也辜负了整个社团的期望。

张嘉尔仍然跟他对视着，她美丽的眼眸，如结冰的湖面反射着阳光，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抖动。这一瞬间，他好想跟她道歉，但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社长那么信任我……我之前竟然还怀疑她……

一想到照片的事，他就感觉有些愧疚，认定都是刑天在胡说八道。可是一想到刑天，虽然他讨厌那个毒舌，但从认识到现在，在大的方向上，好像真没骗过自己什么。而且他有什么理由要故意离间自己跟张嘉尔的关系？

不管了……肯定都是那家伙自己搞错了。

李谨侍用力摇了摇头，重新看向张嘉尔。而此时，看着他的怪异举动，张嘉尔却没表现出疑惑，仿佛明白他在想什么，并且全盘接受。

他最终还是没能开口跟张嘉尔说话，随着担架被慢慢抬远，张嘉尔也消失在视线中。这一刻，受伤的左腕又开始疼起来，之前刑天一直唠叨“强行打拳，会毁掉拳手生涯”，突然让他开始担心。

现在才去想这些似乎有些晚，但不知道为什么，刑天说过的话就是在脑海中一遍遍被回忆起。

那家伙现在到底去哪了？

“哎……愚蠢的凡人。”

跆拳道社那边的铁架处，那个被诅咒的沙袋，从被拉开的拉链处传来一阵叹息声。

……

……

几十分钟的漫长等待后，李谨侍在骨科诊室被告知粉碎性骨折。医生安慰他，配合治疗很快便能康复到接近常人的程度，不会太影响生活，只是搏击这种事从这一刻开始基本可以划上终止符。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医生亲口告诉他，仍然感觉一阵抽搐。好像心房被开了一道口子，有风灌了进来，不久前还沸腾的热血被吹凉了。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李谨侍仍然不甘心，从位置上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前追问。

“抱歉……”

坐在对面的年轻男医生看着激动的李谨侍，情绪也十分低落，但这种事他也只能告诉李谨侍实情。

“可是……”

李谨侍已不记得上次认真做一件事是什么时候，仿佛已是几个世纪之前的事。然而，就在他终于找到一件不再逃避，想全力以赴的事时，才刚刚起步就被宣布结束，他只觉精神有些恍惚。

突然，他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下，抬头一看，见对面的年轻男医生正看着他。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他朝李谨侍露出微笑，但似乎因为不能帮到李谨侍，微笑中略带苦涩，“高中的时候，我也想过打职业篮球，可惜一次全国选拔赛时，十字韧带撕裂，从此我的篮球生涯便结束了。”

听到男医生的故事，李谨侍愣了愣，对于这样的相似的经历，他着实有些意外。男医生看着他，脸上的微笑弧度加深了，那种苦涩的味道就随之变得更浓。

“我也体会过梦想被外力毁灭的感觉，但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它才不管你到底想要什么。”男医生抬起头，出神地看向窗外，有阳光照射在他脸上，仿佛他又回忆起那段追梦的青葱年华，“但上帝为你关了一道门，必会为你开一扇窗，我们仍然可以寻找新的方向活下去。所以后来我当了医生，专注治疗运动伤，现在的梦想就是，让其他人的梦想有更多延续的可能。”

“可是……除了打拳之外，我真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长到现在，我的人生就像一张白纸……”

“总会找到的，你还这么年轻，别这么快就将自己否定掉。”

李谨侍跟男医生对视了一阵，虽然那种强烈的失落感仍然占据着身体，他还是朝医生点了点头。之后，他向医生道完谢，便离开了诊室。

离开医院返回出租屋的路上，他一直琢磨着今天发生的。在擂台上，那个被人誉为天才，不可一世的苏墨，只差一步就被自己击败了，可是转眼间，自己又被告知再也不能打拳。这一切变化的太快，仿佛从最高峰跌落至低谷，恍如梦境。

因为左手上了石膏和夹板，他暂时不能骑车，只能打车或乘公交车回去。但一想回到出租屋，他也只能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什么都做不了，突然又不想这么早回去了。

他漫无目地沿着街道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来到一处大型电玩中心。李谨侍已记不清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个三层的独栋楼里，混合着玩电竞的电脑和大型街机。只是这几年电脑端的电竞游戏异常火爆，而大型街机十多年前便开始没落，摆放大型街机的地方常常无人问津。

电玩中心门外的墙壁上，绘有巨幅的《街霸5》海报，左边是身着空手道服，正发动波动拳的隆，右边则是穿着黑丝，却一腿肌肉，大腿比头还粗的春丽。

看到这些熟悉的街霸角色，李谨侍才意识到，自己太久没玩过游戏了，突然有些怀念在《街霸5》驰骋的感觉。随即他登上电玩中心的楼梯，走了进去。

一楼和印象中一样，摆放着电竞用的电脑，那些玩嗨的人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怒骂对手和队友。李谨侍对这些主流游戏兴趣不大，便径直走上二楼，那里摆放着许多台大型电玩。

不过和普通的电子游戏相比，那里的人对投篮、骑马、开赛车或者跳舞机之类的东西更感兴趣。角落里那几台传统的游戏机，反倒玩的人寥寥无几。李谨侍绕着那边走了一圈，终于看到几个小学生在玩，走过去一看，发现玩的正是自己最喜欢的《街霸5》。

他站在那两个小屁孩后面看了一阵，感觉他们玩的超级烂，很想亲自去操作一下。然而他左手还吊在肩上，最终也只能嘴炮一下，站在那两个人身后以大佬的身份说教起来。

他说得正嗨，突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便抬起头往那边看去。然而，那边的人都在玩游戏机，并没有人理他。

难道是错觉？

李谨侍想了想，估计是今天打拳太累了，也没多想，又继续指导起那两个小屁孩。然而，虽然他说的基本正确，但是被BB必然是件很烦人的事。那两个小孩被他教唆了一阵也烦了，让他走远点自己玩。

“要能玩我还要教你们啊？真是的……狗咬吕洞宾。”

李谨侍有些郁闷的走开了。他想着要不是自己左手负伤，买个币能随便虐得这几个小屁股回家告妈妈。

他在二楼随便走了一圈，一看时间也快七点，便往楼梯走去。但在路过拳击游戏机时，他又感觉左边有人在看他，便又朝那边看去。然而和上次一样，那里连影子都没有，旁边的人都在全神贯注地玩着自己的游戏。

“我真该休息了……”

他自言自语地走下楼梯，琢磨着回家好好睡一觉，其他事明天再想。然而，他出了电玩中心大门，刚沿着街道走了一阵，便感觉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一群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男生正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