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秋已经见识过了草管人命，不管流民死活的北宋朝廷，更亲眼目睹过汴梁城流民街的惨状，故而有此一问。

牛胜元不屑地哼了一声，略带嘲讽地说道：

“连你都能想到的事情，监天司会没考虑过？眼下，在京城内外城设有几十处流民营，只要在天黑之前赶去，不仅没有危险，还管吃管喝，圣上爱民如子，怎会不体恤无家可归的乞丐？”

辛子秋听到这里，脑中忽然冒出了许多想法，继续追问道：

“牛千总，我大明朝平定四海，是天朝上国，为何会任由鬼怪们占领京城，如此一来，国家的威严何在？”

牛胜元一边摆弄着罗盘，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这有什么？鬼怪就一定是作恶的邪祟么？三十年前我大明朝内有反贼，外有满洲鞑子，国势及及可危，是先帝在大厦将倾之际，组织起了天下异人，并且得到了大量鬼怪的助力，这才一举在居庸关击退了李闯的大军，又在三年后打退了满洲人。”

“作为交换，异人在我大明朝享有额外的特权，并设立监天司统一管辖，而鬼怪们则从此有了每年十几天‘万鬼夜游’的权利。”

辛子秋闻言，顿时明白了为什么本该孱弱腐朽的大明王朝，能够在这段历史之中力挽狂澜，原来是得到了异人和鬼怪的帮助。

他眨了眨眼睛：

“那万鬼夜游，究竟是为了什么？既然家家闭户，街上空无一人，鬼怪们为什么一定要在晚上出来游荡？”

牛胜元一时语塞：

“这……我怎么知道？本官只是个千总。倒是你，一个新人管这么多干什么？干好你的差事就行了。”

说着也不理辛子秋，自顾自拿着罗盘开始比划起来。

这时，那个西洋人却凑了过来说道：

“谁告诉你街上没有人的？正常人当然都躲起来了，不过心斋那些疯子，可是每年都盼着这个时候呢。我听说，每次万鬼夜游，都会出现‘鬼市’，那里面卖什么的都有，只要你够本事，什么都能买到。”

辛子秋不知他所说的“心斋”是什么，但令他心惊的，却是另一件真相。

这里居然也有鬼市。

他原本一直以为，这一次的浮生之境中，所有行者都是在不同的世界连续跳跃，先是小冬所在的精神病院，然后是妖怪遍地的鬼市和迷宫，最后才是大明朝燕京城。

可现在回想起来，之前鬼市中的街道风格，行人装束，都与眼前的京师极为相似，所有行者经历的，很可能并不是另外一个鬼蜮世界，而是眼前这个五级世界的“万鬼夜游”。

但是，若大家一直都在同一个世界之中，那个诡异莫名的精神病院又是怎么回事？

身份神秘的小冬，和父亲一模一样的罗睺，显然都不在大明朝的这条时间线上，而且他没有碰到任何一位其他组织的行者，似乎那里是专门为了自己准备的。

不然，为什么只有他继承了小冬的神通？

此刻，辛子秋心中疑窦重重，似乎抓到了什么，却又把握不住。

他忽然感到迫切地想要找到艾登，跟他确认一些事实。

但正当他陷入沉思之时，那西洋人忽然说道：

“丁老弟，弥婆教也算是有名的大派，而且也参加了当年的居庸关大战，怎么你对京城的事情一问三不知？我说，你这弥婆教教徒的身份该不会是假的吧。”

辛子秋知道自己露了怯，却不敢解释，怕越描越黑，只好讪笑一声。

西洋人还想继续问话，但此时牛胜元一声大喝，却替他解了围。

“快看，那异族人出现了！”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在不远处一片琉璃瓦房檐之上，一位手持大锤的金发大汉不疾不徐地走着，尽管屋顶高低不平，他却如履平地一般。

辛子秋一眼便认了出来，果然是艾登。

他心念一动，抢先说道：

“牛千总，待我去将他擒下！”

说着脚尖轻点，整个人腾身而起，朝着艾登冲去。

以他现在超越音速的遁法，数百米距离只在眨眼之间，辛子秋模彷萧自在的太极拳，一记“单鞭”便抽了过去。

听到恶风不善，艾登二话不说抡锤便砸，辛子秋身形一转，到了他侧面，传音道：

“老艾，是我，萧自在，你配合我假打两下，然后逃到城外，我帮你想办法弄个身份……”

但艾登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大锤之上电光闪耀，充满了恐怖的气息，一锤锤向他砸去。

全力施为之下的元素法师，辛子秋不敢直撄其锋，被一套连招打得险些从房上摔下来。

总算他八卦门脚下功夫扎实，加上遁术惊人，这才险而又险地避了过去。

但他功力本来就不及对方，一味地闪躲，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辛子秋心中有些着急，他本来将一切都计划好了，却没想到艾登并不肯配合，于是有些恼怒地传音道：

“老艾，你疯了？我是萧自在，你跟我玩儿命干什么？”

似乎听到了他的话，艾登的头转了过来，辛子秋和他四目相对，不由得心中一惊。

只见艾登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童孔，变得一片通红，脸上青筋根根暴起，杀气四溢。

他的口中，发出如野兽般嗬嗬的声音，似咆孝，似怒吼，再次扑了过来。

辛子秋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艾登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他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根本无法沟通。

“休！”

子弹破空之声响起，显然监天司并不打算让辛子秋单打独斗，西洋人的火枪已经开始发射。

与此同时，牛胜元手持方天画戟，也带着万道霞光，朝艾登杀来。

而他带来的士兵们，已经开始列队将四周围了起来，并不断疏散平民。

辛子秋担心监天司的人直接将艾登打死，于是大喝道：

“此人似乎中了邪法，想办法抓活的！”

牛胜元却冷哼一声：

“什么狗屁邪法，你看不出么？他是心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