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黄花，秋色如画。

燕京城外不远处的官道上，一队僧侣正在列队徐徐前行。

“师父，燕京城真是壮观啊，而且也热闹，我们离着外城还有好几里路呢，你看这人来人往的，比来咱们大林寺上香的人还多呢。”

队伍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和尚，正在左顾右盼，满脸新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色，两只眼睛都已经快不够用了。

在他身边，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僧人看了看自家徒弟，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诸法皆妄见，如梦如焰，如水中月，如镜中像，以妄想生。澄观，这才出一趟远门，为师教你的东西就都忘记了么？你身入空门，若还流连这些外物，修行又有何用？”

那名叫澄观的小和尚听见师父训斥，连忙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小声都囔道：

“师父说得对，弟子受教了。”

说着低下头去，不敢再放肆地乱看，可那一双澄净明亮的黑色眸子，仍在滴熘熘地转动，偷偷瞄着四周的景色。

中年僧人神念一扫，徒弟的小动作尽皆了然于胸，不禁摇头苦笑，继续训戒道：

“想看就看吧，不必遮遮掩掩的，你第一次下山见识这花花世界，未尝不是一种历练。但要记住，以心为镜。‘一切诸幢王刹，来入镜内，涉入我身，身同虚空，不相妨碍。’你可明白么？”

澄观点了点头，知道师父引用了《愣严经》来教育自己，眼前诸般事物，虽然美好，但不过都是镜花水月，照在心中，却倶是虚妄，应见闻而不执着。

不过既然师父并不禁止自己观赏美景，他也就不那么拘束，而是壮着胆子大饱眼福起来。

刚看了两眼，澄观忽然觉得肚子拧着劲儿地阵阵绞痛，一股股暖流直往双股后方奔走，似有决堤之虞。

不好，肯定是昨晚斋菜吃得太多，闹了肚子。

他连忙大叫道：

“师父，我内急，要去方便一下！”

话音未落，只听“噗呲”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爆炸了似的，鸟鸟青烟透衣而出。

周围的青年僧人们见到澄观的窘状，纷纷捏着鼻子偷笑。

那中年僧人见到自家弟子满脸通红，也被弄得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说道：

“出门在外，教你莫要贪吃，偏偏不听，快去快回，大家还要赶路，不会等你，自己待会儿追上来吧。”

澄观得到师父允可，赶紧如蒙大赦般捂着肚子，跑进了官道旁边的一处小树林里，找了棵大杨树旁蹲了下去。

一阵炮火连天过后，他这才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长出一口气，刚提上裤子，忽然觉得有一股股热气喷在了后脖颈上，还传来了轻微的呼气声。

澄观微微愕然，扭回头一看之下，不由吓得魂飞魄散。

他先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梅花鹿的脑袋，长长的鹿角朝天支棱着，令人毛骨悚然。

鹿头下面，是一个魁梧男人的身子，穿着灰白色麻衣，足蹬芒鞋，双手笼在袖中，就站在他身边，也不知何时出现的。

小和尚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窜起老高，蹦出一丈多远，指着那鹿头人身的怪物说道：

“弥婆教，你是弥婆教的人！”

那鹿头人身的怪人也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沙哑地说道：

“小和尚有点见识，我炼的药汤，就差最后一味药了，你们出家人大慈大悲，能不能帮我个忙呢？”

澄观鼻尖上微微冒出了汗珠，怯生生地说道：

“你……你到底要什么？我是大林寺的和尚，师父和师祖就在不远处，你可不要乱来！”

那鹿头怪人阴测测地笑道：

“我就差一味五蕴皆空童子僧的心肝……”

话音未落，十指尖尖，便朝小和尚胸口抓来。

澄观虽然年纪不大，但一身武功得自大林寺佛门正宗，基础打得极为牢固，见敌人来势汹汹，连忙扎下马步，吐气吸胸，大喝一声，使出看家的“罗汉伏虎拳”，一拳轰出，迎上了对方手掌。

面对邪派强敌，他不敢稍有怠慢，这一拳用上了十成力，风雷之声大作，当真有千钧之力。

只听“蓬”地一声闷响，那怪人的手臂被他一拳击中，向后弯折而去。

打中了！

可又好像不太对劲儿……这一拳虽然命中，却好像打在了棉花堆中，虚不受力。

澄观心中一惊，只见那鹿头怪人的手臂挨了这力道十足的一拳，被打得弯了九十度，却又如软绵绵的面条一般不停摆动，忽然一下拉得老长，折了回来，瞬间缠上了他的胳膊。

小和尚吓得魂飞魄散，拼了命地想要拔出胳膊逃跑，可那弥婆教的怪人嘿嘿怪笑，另一只手臂轻轻一甩，也跟长蛇般扭动飞舞，绕上了他的脖子。

“啊啊啊啊！”

澄观大声呼救，可咽喉被勒住，只能勉强发出几声哼哼唧唧的闷响，转眼间脖子上青筋暴露，一张脸也憋得通红，长长的舌头都吐了出来。

弥留之际，他莫名地有些后悔，为什么非要求着师父带自己下山呢？大林寺多好，虽然不如京师热闹，但至少不会遇到邪魔外道，把小命儿都丢了。

正在他意识渐渐消散的时候，忽然隐约间听到了“卡吧”一声脆响，同时觉得喉咙一松，清凉的空气立刻灌了进来。

“呵——”

澄观长长出了一口气，用力太勐，嗓子眼儿都响起了金属般的摩擦声。

他刚一清醒过来，赶紧纵跃向前蹦出，再回头看时，只见那弥婆教的鹿头男子已经趴伏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只不过那鹿头朝向背后，似乎脑袋被人拧了个一百八十度。

而在原地，又多了一个头发金黄且根根朝天的胖子，长相打扮都十分怪异，正打量着他。

澄观心有余季，连忙双手合十，施礼道：

“多……多谢施主相救！贫僧大林寺弟子澄观，敢问恩公高姓大名？日后必当回报。”

那黄毛胖子咧嘴一笑：

“小和尚甭客气，你给我讲讲，这个弥婆教是个什么玩意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