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悟归身处,何山路不通?
普渡真人数十年求而不得的成仙之机,竟然在一个不经意的念头之下悄然而至,姗姗来迟。
仿佛道之真意,就在于心慎杂欲,才能无心插柳。
此时,他身上气势大涨,从椅子上腾身站起,迎风而立,整个人如一柄神剑,带着无坚不摧的锋芒。
在登临仙门的那一刹那,普渡真人衰迈的身体被先天真炁滋养,宛若凋零的花朵重新绽放,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他脸上的皱纹退去,白须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干瘪瘦弱的躯体也重新变得健壮浑实,每一寸肌肉都宛若青年,蕴藏着爆炸性的精力。
白老第一个感到了身遭气息的不同,他回头望去,却发现师父竟然正在开始返老还童,顿时心有灵犀,惊喜交加地说道:
“师父,你老人家……成仙了?”
随着他一声呼喝,全场众人的焦点顿时从通天擂台转移到了普渡真人身上。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因为实力境界不够,难以感受到普渡真人身遭真炁的特殊变化,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在他身上正在发生的神异之状。
亲眼见到有人跨越仙凡界限,一步登仙,这是普通人莫大的福缘,片刻间,全场成千上万双眼睛之中交织着惊奇、畏惧、羡慕、崇敬等等各种各样的情感,目光朝着气息不断攀升的普渡真人投射而来。
擂台西边,金灯剑客夏遂良也站起身来,一对狭长的狼眼之中目光灼灼,透露出耐人寻味的神采。
而在他身后的武圣人于和也微微坐直了身子,童孔微微放大,但瞬间便恢复了正常,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对他来讲,一个初入地仙的武者,对大局根本无关痛痒,反而令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变得更有趣了些。
正在普渡真人凝聚先天真炁,筑造道基成仙之时,擂台之上的比武也分出了胜负。
两位僧人在拳脚功夫上都已经炉火纯青,瑧至登峰造极之境,穷尽了各种变化,相互间斗了一百余招仍是不分胜负,渐渐便由招式比拼转变为内功对抗。
两人一拳一脚,都带上了数十载苦修的深厚内劲,连连踩碎了铺好的厚厚青砖,掌力激荡之下,碎石四溅而飞,每一颗都如上足了机括的弩箭般,裂石碎玉,落在数丈开外,犹自砸出一个个深坑。
又斗了数十招,终究是昆仑僧内功更胜一筹,他伸指连弹,数道真炁破体而出,如利剑般向前激射过去。
万年古佛双掌平推,浑厚无匹的掌力连发,只听得波波波连声作响,喃喃罗汉胖大的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却见他的左肩头血流如注,原来已被昆仑僧指力打中,如利刃加身,登时血水喷射而出。
但喃喃罗汉毕竟是顶尖儿的高手,虽败不乱,右手五指连点,瞬间便封了自己肩头十几处大穴,虽然制住了流血,但却也无颜再战。
他双手合十,行礼道:
“贫僧学艺不精,这一场输得不冤,多谢手下留情。”
昆仑僧虽然胜了一阵,但也已是强弩之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险些晕倒,听喃喃罗汉认输,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
“承让,大罗汉果然名不虚传,贫僧侥幸赢了一招,惭愧惭愧。”
说着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回西看台,闭口不言,赶紧开始盘腿打坐调息。
喃喃罗汉虽然受伤,脸色微微发白,但依旧镇定自若,缓步回到擂台,向众人抱以歉意,自然有医官为他疗伤不提。
这一阵结束,白老白一子便一个箭步便窜上擂台,拔出腰间的佛光剑,朗声道:
“金灯大剑,昆仑僧已不足一战。现在该是咱们分个胜负的时候了!”
两人分别是武林两大泰山北斗的最强弟子,互相交手也有数次,但从未真正分出过胜负,这一次擂台,正是他们决定谁才是同辈之中第一人的宿命决战。
夏遂良也一直在等这一刻,耳听得白老叫阵,便飞身上了擂台,从背后取出他的独门兵刃。
三尖匕首钺。
他这奇形兵刃,等闲从不使用,但此刻面对与自己齐名的白衣神童,却丝毫不敢怠慢。
夏遂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白老,咱们五年前在三圣莲花盛会上交过手,不过那一次只是点到为止,没分胜负。今日再不决个高下,以咱们的年纪,只怕以后再没机会了。为兄痴长几岁,你先进招吧,让为兄看看你的峨眉剑法究竟练到了什么地步。”
白老虽然年过花甲,但依旧保留了少年人火爆的性子,闻言也不多话,佛光剑一摆,便是一招“金顶礼佛”,直刺而来。
夏遂良见他这一剑举轻若重,轻飘飘的佛光剑竟有如岳临渊的气势,暗暗叫了一声好,三尖匕首钺脱手而出,宛若星流霆击,迎向佛光剑。
原来夏遂良的钺法与众不同,他的兵器上挂着一丈八尺长,精钢打制的链子,融入了软鞭和流星锤的路数,乃是自成一派的链子飞钺。
白老长剑中宫直进,剑尖微微颤动,变幻无方,见夏遂良飞钺射来,忽而在半空中一个转身,长剑变刺为削,自左及右急抹过去,正是峨眉剑法中的一招“云海飞龙”。
这一招气势如虹,奔腾夭矫,佛光剑剑身曲直不定,宛若一柄活物,当真如云海之中怒龙翻身一般。
夏遂良见白老剑法精进如斯,暗道此人果然是个劲敌,自己在他这般岁数之时,武功造诣恐怕还要略逊一筹。
当下收摄心神,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将手中飞钺之法展开,以巧破敌,和他斗在一处。
两人都是武学的大宗师,比武对决之时自然无套路可循,白老一生浸淫剑术,除了本门峨眉剑法外,少林,昆仑,崆峒等等各家各派的剑法都可信手拈来,自出变化,令人眼花缭乱。
而夏遂良更是博采众长,他的三尖匕首钺有时化为短戟,有时化为双钩,时而轻灵,时而厚重,仿佛一个人同时使用十八般兵器一般。
在场众人有眼力高超者,无不心生赞叹,这世间竟有人能将武功招式穷尽至此,当真匪夷所思。
两人你来我往,战得天昏地暗,千余招之后仍是不分胜负,而奇招妙式更是层出不穷,看得在场众人大呼过瘾。
再斗了一百余招,夏遂良只觉得胸口微微发闷,气息也微微窒涩,心中暗道不好。
自己毕竟年长十几岁,虽然内功精深,但体力上终究落后年轻的白老一点,再斗下去,只怕就算能赢,也会大亏元气,折损阳寿。
他咬了咬牙,从怀中偷偷掏出了一张符箓,暗暗掐在手中。
这是武圣于和赐下的一张飞针符箓,发动时几乎无形无相,却又威力巨大,专破各种护体真炁。
夏遂良本不打算用这种卑鄙手段,但自忖无法速胜,又不能在天下英雄面前丢了面子,便只好放下武者的自尊,准备用飞针符箓偷袭白老,拿下两人之间对决的胜利。
他念及于此,三尖匕首钺招数一变,在半空中勐地急转,直刺白老肩头。
白老挺剑一挡,抬起的右臂正好阻碍了视线,夏遂良找了个死角,左手捏住符箓,以雄浑真炁激发而出。
只见微弱光芒一闪,一道银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飞向白老前胸。
而白衣神童在此时也发年了端倪,但为时已晚,避无可避,心中一凉,大叫不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道身影闪过,将那银光轻轻抄在手中,稳稳落在地上。
夏遂良本以为计谋得逞,却见眼前站了一位中年道者,正眼神严厉地看着他。
来人正是普渡真人。
他武功本就远强于夏遂良,在成仙之后眼力和动作更是已经超越了凡人极限,因此在台下早将金灯剑客的小动作看了个清清楚楚,于危急时刻救了白老一命。
普渡真人将那飞针符箓抓在手中,先天真炁到处,将那银光瞬间掐灭,怒不可遏地说道:
“夏遂良,你好歹也是武林名宿,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偷袭手段,可知道羞耻二字么?”
夏遂良偷袭被抓了现行,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张嘴想要狡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在此时,又有一人跳上擂台,朗声笑道:
“总门长,咱们这是擂台比赛,讲好了单打独斗,可没有你们师徒二人一起上阵的规矩。”
普渡真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于和。
武圣人脸上挂着轻世傲物的笑容,仿佛世间众生皆为蝼蚁,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普渡真人感受到了他身上强大的气势和压力,不由得心中一凛,但仍旧据理力争:
“武圣人,你就是这么教徒弟的么?比拼招式不能取胜,便要用偷袭的手段?”
于和哈哈大笑:
“擂台比武,谁规定不能使用暗器了?偷袭便是小人的话,那三手将徐良岂不是天下第一卑鄙之徒?”
白老性格暴躁,虽然明知对面的武圣人功力通玄,辈分也比自己要高,但还是忍不住说道:
“你……用暗器和用仙家符箓,怎么能是一回事……唔……”
于和连手都没抬,先天真炁有若实质,直接封住了白老周身大穴,令他后面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冷笑道:
“小辈无礼,居然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跟着又笑眯眯地看向普渡真人说道:
“总门长,这些孩子们比武,权当走个过场,真正的最终较量,还是你我二人的比试。咱们也别说那么多废话,干脆手底下见真章如何?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拳脚无眼,若是一个不小心伤了阁下,还请总门长海涵。”
普渡真人既然成仙,目的已经达到,本来不愿再继续比武,但一来眼见着于和气焰嚣张,纵徒行凶,二来在天下英雄面前,也不能被人挑衅之后还避而不战,折了峨眉派千年名山的威严。
因此他虽然明知两人实力差距巨大,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既然武圣人想要切磋一番,那贫道却之不恭,咱们便过上几招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