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枢密使抵达政事堂时,政事堂几位宰相也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收到消息了。
不论心中作何想法,一个个都神情肃穆,快速对答几句,两拨并作一拨朝同明殿去。
同明殿内,恼羞成怒的赵德昭看着躬身行礼的宰相们,愣是没有开口让他们起身坐下。
好一会儿才开口询问:“如何处置?”
路上已经讨论完毕,巴宁泰代表众人开口:“渤海水军尚有一部在登州,可令此部兵马入青州平乱。”
渤海水军下属的马步军历经日本高丽各处战事,战斗力同正规边军比也差不了多少。
只不过,渤海水军一直是陈系将领数量占优,而且他们毕竟是水军。
“可。”
赵德昭没做太多考虑,直接同意。
之后才让宰相坐下。
“反贼当如何处置?”
“只诛贼首。”巴宁泰不慌不忙,“其余人等罚为氓隶,着修整黄河。”
赵德昭稍一犹豫,点头同意。
继而又道:“叫御史台去查当地文武官吏,怎就如此无能,丢了县城!”
赵普闻言,立刻开口:“陛下!当前战事未息,当以平乱为重,当地官员可事后再查,且允彼等计功补过!”
赵德昭神色淡漠地将目光投向赵普,寒声问道:“益都落于贼手,刺史县令何在?”
赵普垂首不敢多言。
天子却没有放过他,继续问道:“州郡官员守土有责,这就是他们给朕尽的责?”
说着,赵德昭猛然站起身来,嘭地一声,一拳砸在桌案上。
“彼等,非死战,则死罪!”
诸相公不复多言,领命而去。
走在通往政事堂的路上,巴宁泰轻声道:“前年王获瑞之乱不过是夺下县城,眼下青州乃是州治被夺,天子生怒乃是常理。”
神情严肃的赵普纠正道:“青州被夺的是益都县城。”
他在“县城”两个字上加重读音。
他已经想到救下李崇矩的法子了。
……
在赵普的努力下,官方语境中,青州之乱不过是被贼人趁虚而入攻破一座县城罢了,兴国年间也有县城被贼人攻破,这不是什么大事。
领头人突然消失,青州民乱很快被扑灭。
因为“只是县城被攻陷”,青州刺史的责任不会太大,再加上后期剿灭乱贼的过程中李崇矩表现尚可,最后仅仅是贬为某州县丞。
相比之下,跟着李崇矩一块逃出益都的益都令就比较惨了,坐弃土诛。
身为李崇矩姻亲的赵普也不好受,险些被踢出京城。幸好天子信重,以刘松鹤出知青州的代价渡过难关。
平乱之后需要论功行赏。
御前议事的时候,赵普接下此事。
主要还是避免梁关山插手,希望赵普能够借此机会把渤海水军中的陈系将领调走一部分。
赵普深解其中意,找来名册仔细推敲。
不等他拿出一个合适的方案,有中官来枢密院,称天子有召。
匆忙赶到同明殿,行礼坐下之后,赵德昭将一份公文推到桌边:“相公也看一看吧。”
还好,还好称呼比较亲近。
赵普暗自松了口气,明白这件事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当然面上不能表现出来,答应一声,肃容上前取了公文,退回原位坐下,翻开纸张仔细
这是武德司递上来的,没有经过两府。
去年有官员奏请武德司避讳改名,被天子以即位时提出的“二名不偏讳”为由拒绝了,当时一群官员赞颂天子仁爱。
不过武德司没改名,武德使却没了,现在武德司由内侍监判司事,高层全都由宦官充任,原本的普通官员被遣散至谍报司和职方部和四方馆。
天子掌权,武德司的发展不可避免。
只不过,这时候突然拿出武德司的公文给一个宰相看……
赵普心情有些沉重,恐怕要出大事!
果然,不出所料。
武德司在追查失踪的贼酋时,发现了贼酋在蛊惑百姓的时候引用了周山书院教导的内容!
目前只有这个模糊的结果,更多内容武德司还在追查。
只是,这一点点东西,已经足够引起旁人怀疑。
尤其是贼酋突然消失不见,难以找到蛛丝马迹。
天下能做到这一点的,少之又少。
恰巧,周山书院的山长、梁王陈佑就是其中之一!
有些事情,只需要怀疑就够了。
简短的公文,赵普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研究。
他在飞速思考,该如何应对此事。
“相公以为此事当如何?”
赵德昭没有给他太多时间,估摸着差不多够看两遍了,赵德昭便开口询问。
赵普放下公文,缓缓开口:“周山之学,所传甚广。”
说完这句,他住口不言,想要多拖一点时间。
陈佑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赵普想要搞清楚的第一件事。
他有多强的实力?
这是赵普想要搞清楚的第二件事。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决定了赵普该如何应对天子问询。
只可惜天子没有配合,直接冷哼一声接道:“遗祸甚广!”
赵普没有接话,有了这段时间的余裕,他终于理清思路。
在天子再一次开口询问他对青州事的看法时,他开口说道:“单论此事,有一事须得明晰:陈将明可能做到此事?”
赵德昭默然,之后问道:“相公以为呢?”
“臣不知。”
“呵!”赵德昭冷笑一声,“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
“若能,当作此事未曾发生,暗地里削其羽翼。若不能,则遣使喝问之。”
沉默良久,赵德昭道:“今日不谈周山书院,只谈青州事。”
赵普明白了:“青州乱民已罚为氓隶,令发澶州修河。此民亦惑,若胥吏欺之,恐再生乱。”
说到这里,他起身拱手道:“治河之事重也,臣请遣一宰相督之!”
赵德昭眨眨眼,皱眉思忖,很快就想通了赵普的暗示,点头问道:“梁、刘二卿,相公认为何人可督治河事?”
“臣以为梁枢使可为之。”
秋七月,诏令枢密使梁关山总督治河事。
十一月,河决澶州。
修河氓隶没有生乱,反而死伤惨重。
梁关山刚收到消息,还没来得及处理此事,便被一旨罢相。
随后,郭振受命处置澶州水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