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地震令饭后该有的长谈取消了,赵元昌立刻召集中枢臣僚商议震后处置事宜,陈佑则在宦官的带领下出宫回府。
根据记载,这次地震震中位于大名府境内,影响半径达四百里,开封汴梁也有震感。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现在极少出现两层以上的建筑,且房屋材料要么是木头要么是泥土,地震直接造成的伤亡并不大。
这次地震会让中枢紧张起来,主要是因为它的政治影响。
今年可以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三月大风雨土——可能是对沙尘暴的描述:六月河南河北大水、襄州汉水入城深达一丈五尺:同月潞州出现大量乌鸦,而河南乌鸦却消失无踪;七月徐州丰县传说井中有龙,当天大雨淹城;八月河阴河决;九月齐州出现树木开花。
如今到了十月,河东河北又发生大地震。
接连天灾,必然会引发人祸。有官吏儒生上书弹劾宰执、请官家下诏罪己是肯定会有的,这都没什么,中枢需要防备的是灾区出现流民叛军。
同时宰执们也得担心如果自己处置不当,很可能会被抛出来平息物议。
商议的结果是派出大理寺卿陈槐宣谕安抚使,知讲武堂事苏凤羽为副使,由这两人巡视河东河北,处置灾区事务。
这是陈佑在岳父家中听到的,翁婿二人现在正在讨论这次赈灾的安排。
惯例该有的措施他们没怎么在意,该办的有人去办,该监督的也安排了人去监督,他们在意的是陈槐被派出去负责此事。
陈槐亲近首相江夏青,苏凤羽是帝党。
真要说起来同陈佑比较亲近,勉强能跟冯道、李明卿拉上关系。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官家有调整首相的心思了,如果处置不当,陈槐受罚不说,首相江夏青亦将会被罢职。
“虽说如今枢府权势日益消减,可也能同政事堂抗衡,若是官家没有可信之人充入枢密院,王文伯就不会离开枢密使的位置。我若要更进一步,也就只得回政事堂。”
李明卿有些感慨,若不是官家独自领兵的时间不长,幕府旧人不多,似他这般人很难进入中枢。
摇摇头收敛思绪,李明卿对陈佑道:“若是官家问起此时,你不要提我。”
陈佑是那种可以被称为天子心腹的人,本身职阶又不低,要有什么重要职事变动,的确有可能找他谈一谈问一问意见。
在李明卿看来,陈佑就算提名其他人,都比举贤不避亲来得要好。前者最多就是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后者则有可能引来官家猜忌。毕竟这推荐的不是普通职位,而是中枢宰执。
陈佑点头,换个话题问道:“大哥在京兆府时间不短,也是时候换一个位置了吧?岳丈在京中是不是要看看哪个州县缺人,即便做不得主官,做一做佐贰官也是好的,总好过一直呆在京兆管那刑狱。”
“怎么,你有好去处?”
“襄州谷城县如何?”陈佑早有思量,“六月大水,魏仁浦表现出众,今年考课该是上等,如果能趁机调他入京,谷城令就会空出来。”
李仁信目前的品阶比谷城令高,不过这年头职事同品阶向来不搭,一县县令显然要比一府刑狱要好。
“若是想要去边州,也可以寻一处做一做司马推官。”陈佑为自家大舅哥规划了不止一条路,“其实我是建议去边州的,金瓯尚缺,不缺功劳。”
最重要的是到处给别人当幕僚,旧的关系网会更加牢固,新的关系网也会更容易地成型。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没必要说出来。
陈佑能为大舅哥谋划,李明卿这个老丈人十分满意:“将明想的倒是周到。不过这事还得看求知自己的想法,他想求稳就去谷城,想挣功劳就去淮南。”
哪怕李仁信一直在六七品蹉跎,李明卿也不着急。他致仕之后有陈佑接班,相比旁人,自然是亲戚关系更近,陈佑一定会把李仁信提起来的。
就算陈佑出了岔子没能入两府为相,只要李仁信自身能力足够,翁婿二人的关系网也会为李仁信前进扫清障碍。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陈佑已经在考虑是带着妻儿告辞回家还是留在这里闲聊等晚饭,就听到老丈人说出了一个他不曾知道的消息:“官家对兴平郡王的几个讲习不太满意,近期很可能会换人,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陈佑眼皮一跳,皱眉不已:“薛居正也不合官家之意?”
薛居正是他推荐的兴平王友,当初为了这事还得了圣人的感谢,薛居正要是不合圣意,岂不是要出事!
“为官自是好的,薛居正一直在中枢供职,现在是秘书少监,正经的清望官。只是这为官好,教书却是不行。”
陈佑看到李明卿脸上那惋惜的神色,分明带着那种家长对老师的不满。
也是,他孙子李益陪皇子读书,老师正是薛居正那波人,他们不顶事,李明卿自然会不满。
见此情景,陈佑也想到了自家的两个孩子,若有所思道:“我认为不是薛居正他们能力不足,而是他们能力太强了。要我说,五六岁的孩子,找个品性好的书生教教读书写字就好了,没必要找大儒名人。”
“说来容易,毕竟是皇家子弟。”李明卿摇摇头,有些无奈,“总之你仔细想想看什么人比较合适。”
正事谈完,离饭点还有不短的一段时间,老丈人摆手道:“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就不多留你了,弦歌在后院陪她娘说话,你自去领她母子归家吧。”
这话挑不出不妥之处,但听在陈佑耳中却有些暧昧,都是过来人,小别胜新婚的道理大家都懂。当下嘿嘿一笑,也不多说,拱手告罪去往后院。
次日小朝会结束之后,陈佑再次被召入宫中。
还是紫宸殿,只不过这次是在偏殿的一个房间中,除了一个小宦官侍奉着,再无其他人。
待陈佑行礼坐下,宦官奉上热汤糕点便也退了出去,房间内顿时只剩下君臣二人,这又是一次密谈。(未完待续)